第二十九章 夜战（三）
苏执这一番进犯只在顷刻之间，有如兔起鹘落，迅捷绝伦。耳中只闻言达师喝道：“如何不上？”苏执瞥见那人又收剑而回，还是双臂抱胸。他未及多想，便又闻声陆离娇喝连连，情知不妙，当即寒舍言达师、聂玉儿等人，纵身向后跃起。人尚在半空，便见曳罗河的人已追上孙忘言等人，陆离断后，但见黄影明灭，头发狼藉，挥动手中短刀左冲右突，极力护住孙忘言、秦岚逃窜。又有几人已超出陆离，正欲对孙守圭、孙语迟父子动手，宫知名转头见战况告急，即将孙含烟交给宇文濯，本身返身杀入人群，他修为多么高深，虽是徒手迎战，凡是内劲所及，仇敌无不惨呼飞起，立时毙命。说时迟当时快，苏执已落在陆离身边，刷刷数剑逼退仇敌，陆离顿时压力大减。苏执与陆离并肩而立。陆离见他背上衣衫破裂，问道：“执弟，伤势如何？”苏执道：“并不碍事！”说罢右臂一振，舞起一遍光幕，抢先一人猝不及防，右肩立时被他长剑洞穿，惨呼一声，兵刃脱手。陆离咬紧银牙，黄影一晃，刀光闪过，那人叫声戛但是止，颈上鲜血狂喷。苏执一怔，却也得空多想，长剑挥动，又有一人臂上中剑，手中兵刃掉落在地，陆离“阳关三叠”使出，短刀刺进那人左胸，那人当即毙命。如此这般连杀数人，陆离性起，干脆拾起一柄剑来，左手持刀，右手握剑，随苏执而动，苏执龙池宝剑所指，必有一人负伤，陆离旋即补刀，脱手之速比之苏执独一稍逊，伤者或被划破咽喉，或被长剑穿胸，无不立时断气。她剑法虽远不及苏执凌厉，但“阳关三叠”亦是精美非常，两人如同双剑合璧，共同天衣无缝，转眼之间，便有七八人作了剑底亡魂。世人见苏执脱手尚留不足地，反倒是这娇怯怯的少女如同煞神普通，动手狠准之极，毫不包涵，皆是骇然。
言达师、贺兰山原在前面观战，只顾呼喝世人上前，现下见宫知名、苏执脱手较着迟滞，皆大喜过望，两人纵身跃起，齐出长剑，超出世人，落在阵前，聂玉儿和别的那人也随即跟上，停在言达师和贺兰山的身后。胡月儿叫道：“快进阵去。”一行人更无逗留，紧跟着胡月儿鱼贯而入，苏执、陆离断后，庇护世人入阵，方才跟在前面。胡月儿领着世人，在石堆之间左弯右曲，通畅无阻，未过量时便以到了正中亭下，世人方才吁了口气，宫知名拿出六一散给世人服了，便与苏执端坐在地运功涵养。宇文濯、陆离受宫知名、苏执庇护颇多，故而身上伤势不重。陆离见苏执背上衣衫尽碎，伤痕累累，自是心疼不已。但世人这一番浴血奋战，毕竟是大功胜利。
却说贺兰山、言达师见宫知名等人已是强弩之末，自是不肯弃此良机，贺兰山仗着本身白日已破去阵法，胸有成竹地说道：“都跟我来！”领着世人一马抢先突入阵中，聂玉儿也尾随厥后，言达师夙来奸刁，故作反应不及，最火线才入阵，那背负长剑之人紧跟在言达师身后，似在庇护于他。世人皆知机不成失，时不再来，若待得宫知名、苏执规复过来，那便是望洋兴叹了，故而个个大步上前，瞬息间便有十余人已踏入阵中，跟从贺兰山飞速而来。孙守圭、宇文濯、陆离等人均不知此阵能力，无不严峻的谛视着突入阵中的世人，便是胡月儿亦不敢掉以轻心。目睹世人方才入阵不久，贺兰山身子忽地一晃，随即拔地而起，风驰电掣般倒飞出去，聂玉儿、言达师跟在前面本就心胸警悟，见他退出，也立时不假思考飞出阵外。十余人中除寥寥几个反应敏捷的也随即退出外，其他世人止不住冲势，反倒胡乱跨了出来。便在此时，世人忽地如同魔症普通，皆是安身不前，有的颠仆在地缩成一团，有的失声大呼形同疯颠，忽地又有人挥起手中兵刃一通乱杀，数名同僚立时被砍翻在地，一时之间阵中大乱不已。阵外的二十余人见此奇景，个个面面相觑，再也不敢走近半步。石阵中心的胡月儿等人又是欣喜，又是震骇，想不到这子母持盈阵公然有如此鬼神莫测之能，又皆叹服昔日李药师学究天人，当真是古往今来第一流的奇才。
因而世人见苏执、陆离锐不成当，不敢直撄其锋，便不约而同地远远地绕过二人，转而试图拦住宇文濯等人来路，宇文濯长剑在手，虽内力已所剩无几，但剑法之精美却远胜苏执，在数人围攻之下，伤敌不敷而自保不足。宫知名倒是摆布来往，抵触不息。他内力微弱，动若脱兔，每出一掌，必有人惨叫一声，筋断骨折。只是曳罗河世人知左天佑御下甚严，倘若发觉本身贪生畏死，进犯不力，定须严惩不贷，故而个个奋勇抢先，力战不退，一时之间但闻兵刃相接之声、伤者惨呼之声、断肢残臂砸地之声、呼喊喊杀之声交叉成一团，崇文苑的安静月夜顿时喧闹非常，先前的闲适清闲之地浑然成了修罗杀场。宫知名、宇文濯、苏执、陆离护着孙家诸人，且战且退，苏执在后与贼交兵甚烈，内力耗损最巨，身上衣衫片片破裂，伤处血流如注，宫知名、陆离、宇文濯亦是个个身上带伤，而曳罗河军人的尸首则躺了一起，也不知多少人死于非命。倒是孙守圭一家除胡月儿也因助阵杀敌而肩上中了一剑以外，孙守圭、孙忘言、秦岚、孙语迟、孙含烟竟全都安然无恙。宫知名等人因须得用心庇护孙家诸人安然，这一番厮杀比之十余日前在庙门口的中伏而言，又更加艰巨数倍。待达到石阵之时，苏执已是真气衰竭，头晕目炫，只是强行支撑罢了，而宫知名重伤初愈，真气耗损极大，也是筋疲力尽，几无再战之能，敌方亦是死伤者甚众，仅余下二三十人仍在死命追杀。
陆离正待鼓掌喝采时，但见山崖上人影明灭，树木摇摆，不知有多少人从稠密树影间腾空而起，朝崇文苑飞将过来。顿时呼哨之声四响，半空中风声高文。苏执神采顿变，低声喝道：“上去！”右手揽住陆离纤腰，两人纵身跃起，落在阁楼围廊之上。陆离低声急道：“执弟，大敌已至，千万不成手软！”此时宇文濯也回到房中，宫知名、孙守圭等人皆已惊醒，宇文濯取过挂在墙壁上的一柄长剑，低声道：“速走。”世人急下阁楼，此时楼下的高山里已堆积数十人，大部皆着黑衣，亦有人少数矗立独行而为曳罗河效力的江湖人士则奉侍各别，众皆手持兵刃，明晃晃的刀剑在圆月的晖映下，射出凌厉的寒光。宫知名抱起孙含烟，与胡月儿抢先而行，陆离在左，宇文濯在右，护住孙守圭、孙忘言佳耦和孙语迟，苏执持剑殿后，一行人朝崇武苑飞奔而去。这时，四条人影从山崖高高飞起，连续落在众黑衣人以后，苏执得空辨认是谁，直到有人沉声喝道：“上！”方才听出此中一人便是言达师。
过了近半个时候，此时天上圆月已淡，东方暴露鱼肚白来，竟是天已渐明。乱突入阵的十余个曳罗河军人早已温馨下来，寥落在石阵四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贺兰山眉头紧皱，双目谛视着石阵，不时用剑尖在地上画算，显是极力破解面前这子母持盈阵。忽闻远处风响，一人双手各提一物，脚不沾地，如风驰电掣般赶将过来，阵内阵外的世人转头看去，皆是耸然一惊，本来此人恰是左天佑。左天佑来势多么之速？眨眼之间便已到世人跟前，将手上两物往地上一抛，沉声问道：“还不进击？更待何时？”
陆离看着两人的背影，说道：“这二人倒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只不知如何与左天佑成了一起人。”话音未落，却见苏执身形一闪，拾起掉落在地的判官笔，挥手一掷，判官笔呼地一声从陆离头顶掠过，带着锋利的啸叫，如电光火石般向空中激射而去，他这一掷之时，已将浑厚的内力灌注于笔身，力道多么之微弱，陆离的长发被判官笔带得高低垂起，尚未惊叫出声，便闻身后上空传来惨叫，急转头时，见三条人影正飞向阁楼顶上，抢先那人被判官笔击中，从半空中跌落下来。苏执更不断留，又操起地上刀剑，一前一后脱手而出，但见寒光凛冽，刀剑皆如如离弦之箭，各含风雷之音，别离向余下两人电射而去，那二人虽已有筹办，但身在半空，无从闪避，见一刀一剑来势如此迅猛，早已是亡魂丧胆，虽是勉强避过，但两人体内真气一泄，双脚尚未踏上阁楼屋顶，便惊呼一声跌落下去。
苏执等人在阵中正抓紧凝神疗伤，忽见左天佑转头朝部下叮咛几句，七八人旋即往起家飞奔而去。未过量时远处便传来一怔喧闹之声，孙守圭、胡月儿皆是大惊失容，本来左天佑竟令部下将崇文苑、崇武苑的仆人侍女押将过来，卢鸿观和两名侍卫也鲜明在列。待人群走近，左天佑朝卢鸿观躬身说道：“鄙人追捕逃犯，相烦卢大人帮手。”卢鸿观神采煞白，如同提线木偶般点了点头。左天佑又道：“国公为贼人所蒙蔽，守在石阵中不出，有劳卢大人请孙国公出来详谈，如何？”卢鸿观如何不知左天佑缉捕逃兵之事乃是子虚乌有？但他见一起死伤枕藉，直吓得双腿发软，若不是两名侍卫摆布搀扶，早就瘫软在地了，左天佑淫威之下，他哪还敢说半个不字？当下颤颤巍巍地叫道：“孙国公临时出来，有话好好说罢！”孙守圭瞄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滚。”卢鸿观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卢鸿观还欲再言，孙守圭却道：“卢大人可还记得昨夜的豪言壮语？”卢鸿观神采大变，看了左天佑一眼，左天佑目工夫冷，面无神采。
数十人得令，一声喊追将上来。宇文濯沉声道：“执儿，不成部下包涵！”苏执大凛，心道本日这场存亡之战，倘若不尽力以赴，崇文苑诸人并师父、宫伯伯、陆姐姐皆危在朝夕！当下心一横，“咣当”一声抽出龙池剑来，他这一下意在震慑立威，早已气贯剑身，长剑撞击剑鞘内壁，收回响彻山谷的金石之音，顿将世人的呼喊声压将下去。苏执长剑指天，威风凛冽。众报酬之一震，追击之势稍稍一缓。忽地背先人影闪过，来势迅如疾风，在人群中左一晃右一晃，斯须之间便到了苏执跟前，抬手一剑向苏执当胸刺去。苏执定睛一看，恰是贺兰山，立时想起师父叮嘱，更不游移，拨云剑法顺势而出。贺兰山早已见地过苏执剑法，自知不是敌手，如何敢主动上前挑衅？此举不过催促世人快攻罢了，他仗着轻功卓绝，长剑甫一订交，立时收势退入人群当众。公然这清脆的一声响如同号令，数十人齐呼一声，朝苏执压将畴昔。苏执未推测他不战而退，但拨云剑法已然脱手，顿时剑气纵横，他与石霜、风白露等人脱手在先，自是胆气大壮、临阵不惧。但见他挥动龙池宝剑，如同一束清光直插入人群当中，顿时兵刃相接，杀声大起。此时苏执身上已有七八成宇文濯的修为，拨云剑法虽不及宇文濯威势，但亦是剑光凛冽，气势浩大，如箭发，如水泻，洋洋洒洒，光芒四射。苏执囊括而入，势同破竹，世人见他这般气势，皆是骇然失惊，皆往两边让开以避其锋。苏执到底心慈手软，在这等危急之时，犹是不肯毙敌于剑下，只是中剑者无不滚倒在地，哀嚎不止。陆离闻得前面喊声高文，见苏执已杀入敌阵，而孙忘言和秦岚女人跑在最后，亦回身折返，护住二人。
言达师上前低声说道：“禀左门主，石阵拦路，已有十余名兄弟死在内里了。尹公子正在凝神尽力破解。”左天佑皱了皱眉说道：“尹公子昨日不是已经出入无阻了么？”左天佑目光如炬，扫视阵中世人，心中倒是惊奇不定，十余日前宇文濯身中一剑，宫知名也被本身打了一掌，如何规复如此之快？又见宫知名神采惨白，便知他虽伤势已愈而内力未复，经方才这一阵冒死厮杀，应是牵动旧伤、精疲力竭，只是宇文濯看似并无大碍，肩上剑上仿佛已然病愈。左天佑最为顾忌的便是宫知名、宇文濯，心道：这二人皆是当今武林绝顶妙手，任一人的武功修为皆不在己下，现下虽是受伤在先，但也只需宫知名规复一半功力，以一敌二之下，本身定然不敌。
苏执只顾挥动宝剑，拨云剑法随性而发，并不拘泥于某招某式，人群中惨叫声不断于耳，脱手飞出的兵刃不时高高抛起。未过半晌，苏执从人群前端突入，又从前面杀出重围，已是血染衣衿，汗流如雨。体内真气缓慢流转，长剑颤抖不止，收回“嗡嗡”的蜂鸣之声。苏执只觉肩背刺痛，想必是被刀剑刺伤多处。当此之时，苏执见贺兰山、言达师等四人并肩而立，在后观战，却未见左天佑身列此中。立时长啸一声，挥起龙池宝剑，如流星赶月般扑将畴昔，与此同时，拨云剑法中第十六招“烟波浩渺”使出，气势宏伟，锐不成当。贺兰山知不成敌，立时发挥六尘神池步法，疾退数丈，言达师持剑在手，却并不惶恐，只使出点苍派的绝招护住上身，苏执心道，对此人可不必部下包涵，顷刻之间剑尖已近言达师身前数尺，苏执一念未绝，面前黑影一闪，言达师左边那人挡在言达师身前，他本是长剑背负，双手抱胸，闪至言达师身前时已将背上长剑抽出，伸手一递，其势之速竟不亚于师父昔日，只闻几声脆响，两剑订交，苏执只觉手臂剧震，长剑随即荡开，显是那人内力并不在己下。苏执暗惊，想不到未见左天佑前来，却另有这等妙手！当下他亦无从多想，顺势将剑刺向言达师右边那人。先前苦战之下，他并未细心留意四人脸孔，现下靠得近些，方才发明此人竟便是聂玉儿！但见她面对苏执来剑，花容失容而不知闪躲，一双妙目却仍盯着苏执。苏执吃了一惊，与她四目相对，忽地心中一动，急收回内力，止住守势，长剑一偏，从她乌黑的脖颈旁刺过，划破聂玉儿肩上衣衫。
苏执定睛一看，掉在地上的乃是两颗人头，但见面部刀疤纵横，鲜明便是夜间来袭的石霜微风白露。苏执与陆离对视一眼，皆是骇异不已。左天佑冷冷说道：“此二人畏战不前，临阵脱逃，已被老夫斩首，各位当奋勇杀敌以竟全功！”他声音虽不大，但遥遥传开，言毕，左天佑凌厉的目光扫过世人，众皆不寒而栗，聂玉儿神采惨白，不敢看左天佑，妙目偶尔落在阵中的苏执身上，眼神中有几分忧愁，又模糊似几分欣喜。左天佑忽见站在言达师身侧的那人，神采微微一变，说道：“见过薛先生。”那薛先生微微欠了欠身，并不答话。苏执心道此人好大的架***知名、宇文濯亦是一怔，宇文濯低声道：“昔日有剑神之称的薛越之已六年未现身江湖，莫非便是此人？”宫知名亦是惊奇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