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新娘
苏执深知这聂玉儿生性放荡，无所顾忌，虽不知是敌是友，但与陆离在一起却总不见得是件功德，何况此前两人还大打脱手。苏执心中一紧，陆离嫁作别人妇的悲伤立时化为担忧，此时人声鼎沸，个个都眼睁睁地看着新娘子和满面忧色的新郎官，他天然不敢当着世人的面冲上去，只得目不转睛地谛视着阁楼上的一举一动，但有分毫不对，却也顾不得很多要飞身而上制住聂玉儿了。过未几时，卢刺史主婚，司仪宣布吉时已到，孙守圭、胡月儿早已在堂前就位，一众来宾则在两旁就坐观礼，苏执心中砰砰直跳，睁大两眼死死地盯着阁楼，但见新娘子又款款走下，还是头顶红巾，瞧不出面庞来。只是扶她下来的侍女却已不是聂玉儿。苏执此时已垂垂平静下来，思前想后，颇觉此事大有文章，他在人群中摆布搜刮，当此大礼之时，竟不见孙含烟和另一宝贵公子的踪迹，苏执心中更加狐疑大起。待到那新娘子走入华堂，与苏执不过两丈远时，苏执心中一动，暗中运起内劲，一缕似有质又无形的真气从指尖收回，嘶嘶作响，朝新娘子的头巾射去，真气至时，撩起红巾一角，苏执定睛看去，却恰是昨日掉下木杆之时所见到的那秦岚女人。苏执见不是陆离，先是心花怒放，复而忧心忡忡，当下也再不游移，回身出了华堂，走到无人之处，纵身跃上楼顶，见四下无人，陆离和那聂玉儿也不见踪迹，苏执急将起来，抬高声音叫道：“陆姐姐！陆姐姐！”
忽闻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苏执一惊，不远处阁楼的窗棂里似有红影一闪而过，苏执大喜，气随便生，双脚微微一蹬，身子平平飞起，腾空虚渡，稳稳铛铛地落在那阁楼之上。苏执又是情急又是镇静，顾不得很多便排闼而入，口中叫道：“陆姐姐！”说时迟当时快，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身边闪出一人，双手高低急点。苏执猝不及防之下，身上要穴被接连点中，顿时双腿一软倒在地上。苏执情知入彀，大惊之下定睛一看，聂玉儿已笑吟吟地站在身前。苏执急道：“聂女人，陆姐姐在哪儿？”聂玉儿娇笑道：“苏公子还真是个多情种，本身性命都不保了，却还惦记取陆家妹子！”苏执脸上一红，声音便软了下来：“聂女人，你将陆姐姐藏在那边了？”聂玉儿却不回他，纤腰一扭，坐在苏执身前，说道：“你的小恋人已经做了旁人的新娘子，却来问我何为？”苏执知她是用心不说，但情急之下，还是老诚恳实地说道：“我本日做了令陆姐姐不欢畅的事，她方才离我而去。聂女人盼你体恤。”聂玉儿一听，渐渐垂下臻首，一缕黑发拂过苏执脸上，颈上乌黑的肌肤展露在苏执面前，但见她妙陌生嗔，似笑非笑地低声说道：“你作了甚么错事？又偷看了甚么不该看的东西？抑或是又窥测哪个女子沐浴换衣？”聂玉儿声音软绵绵的，在苏执耳边吹气如兰，苏执俊脸通红，阿谁乌黑的躯体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忍不住心中微微一荡，却终究生硬地答复道：“不是。”聂玉儿格格笑了起来，十指春葱轻巧地拂过苏执脸庞，苏执更侵犯臊，只急的手脚无措。聂玉儿又娇笑道：“陆家妹子作了旁人的新娘，不如姐姐陪你……”她说话间媚态丛生，令人目炫神池，苏执忽地大声说道：“陆姐姐没有作旁人的新娘！”聂玉儿闻言，立时收敛笑容，水汪汪的眼睛直视这苏执，似有嗔怒，又有情义，半晌以火线才作色道：“我这便去将陆家妹子杀了，看你又如何！”苏执一惊，他知这聂玉儿实是胆小妄为，当真对陆离倒霉也未可知，顿时神采大变。聂玉儿见他惶急惊骇的模样，又格格格笑了起来，说道：“好弟弟，别怕，姐姐不会欺负你的小恋人，姐姐只欺负你。”她这一声好弟弟叫的当真是情义绵绵，说到那一声“只欺负你”时却又是鲜艳欲滴、媚态横生，苏执亦是心头一颤。聂玉儿忽地将素手一拂，几粒药丸也似的物事飞入苏执怀中，纤纤玉指又在他身上连点数下，苏执浑身一震，身上穴道立解，惊道：“聂女人！”聂玉儿轻笑一声，凑到苏执耳边低声说道：“留着今后有效。”说吧身子一扭，便跳下楼去，头也不回地去得远了。
过了好一会儿，喧闹的人群垂垂温馨下来，那孙守圭带着几分对劲的神采说道：“让她出来罢。”站在出口的那华服公子大声叫道：“岚儿，快出来。”他这一声喊令全场顿时寂静无声，世人皆是齐刷刷地谛视着石阵中的女子。那胡月儿也站起家来，神采似是非常严峻。嫁衣女子婷婷袅袅地站起家来，仅暴露洁白无瑕的双手在内里，但见她莲步轻移，婀娜多姿的身躯在石阵中左一转右一弯，竟似熟稔非常，毫无停滞。苏执的心不住地往下沉，昨日孙含烟说过秦岚被这石阵困住，明闪现下这女子便绝非秦岚了。他强忍住本身要跳将下去的心机，看着她如弱柳扶风，款步姗姗，未几便走出阵来，来到了人群围成的出口处。便在这时，场中发作出一阵喝彩之声，那孙守圭须发飞扬，极是对劲地在胡月儿面前手舞足蹈，孙含烟和身畔那位贵公子也是鼓掌喝彩，唯有那胡月儿却呆坐不动，脸上瞧不出喜怒来。便在这喝彩声中，苏执模糊听到四周传来一声女子的娇笑，他蓦地一惊，却见的那出口处的贵公子伸脱手来，牵起走出石阵的女子，就要消逝在人群当中。高台上的孙守圭等人也站起家来，连续走入早已安插好的华堂当中。苏执大急，伸手拾起一枚小石子，运足真气朝那新娘子的头侧激射而去，他情急之下自是尽力施为，石子去势之速犹若电闪，眨眼之间便重新娘子头畔掠过，将她头上红巾扬起一角来，那新娘子仓猝伸手将头巾拉住，但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苏执便已将那张乌黑的脸庞看得清清楚楚，顿时脑中嗡地一响，面前一阵发黑，那明眸皓齿、俏脸害羞的新娘子鲜明便是陆离。
苏执问道：“将秦岚女人偷梁换柱，破了那胡月儿的阵法。你承诺孙语迟的便是这事么？”陆离脱掉嫁衣，还是一袭黄裙，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今后我再渐渐说给你听。我们下去看新娘子去罢。”苏执正待说好，楼下忽地有人朗声说道：“孙老爷子本日得此佳媳，当真天赐良缘。老夫奉安大人之命特来道贺。”此人声音也不甚大，却悠婉转扬，余音不断，在场诸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苏执、陆离闻言神采大变，一齐朝楼下看去。
次日天刚蒙蒙亮，苏执尚在甜睡间，忽闻洞外有人娇声叫道：“苏哥哥！”苏执一听恰是孙含烟的声音，惴惴不安地看了陆离一眼，见她背对着本身，似是还未醒来，便蹑脚蹑手地出了山洞，孙含烟正笑靥如花地站在内里，怀中还抱着一卷书。苏执低声问道：“你如何来了？”含烟笑着说道：“明天是我对不住你，向你赔罪报歉来的。”苏执哼了一声，猜疑地看着她道。孙含烟又道：“我瞧你那册《艺文志》早已褴褛不堪，归去以后便到穷经阁细心翻阅，终究被我找着，本日早早送来了呢。”苏执一喜，那册破庙中所获的《艺文志》置于怀中，多经磨损，确是残破不全，当下接过书说道：“感谢孙女人……”孙含烟翘起小嘴娇嗔道：“苏哥哥，你怎生这般婆婆妈妈？”说罢便蹦蹦跳跳地走远了。苏执回到洞中，陆离仍闭着双眼尚未醒来，苏执经明天闹腾，早晨又是苦衷重重，到了深夜还未入眠，此时仍觉倦怠不已，读了半晌《越绝书》便复又进入梦境。
不推测了崇文苑，却见四下无人，阁楼、长廊、院落里皆是空荡荡的，苏执不晓得出了甚么事情，更加慌乱不已。左找右寻好轻易在一处角落里碰到个小厮，便急仓促地问道：“叨教小哥这里的人都去哪儿了？”那小厮见了陌生面孔，倒也不觉诧异，指着崇武苑说道：“你是来喝喜酒的罢？人早都在那边了呢！”苏执一怔，问道：“谁的喜酒？”小厮白了他一眼，说道：“天然是孙公子的，本地卢刺史都早已到了，你却还在这里问我。”苏执心下迷惑，明天孙含烟还说秦岚女人被胡月儿困在石阵当中，怎地本日便拜堂结婚了？苏执想不出个以是然来，便又问那小厮道：“新娘子是谁？”那小厮甚是不耐，说道：“谁能闯出老夫人的石阵谁便是新娘！”苏执脑中嗡地一响，那石阵秦女人自是闯不出来的，陆姐姐倒是了如指掌。苏执心道，莫非陆姐姐一气之下委身孙语迟了？是了，那孙语迟如此家世背景，陆姐姐却凄清孤苦，又受了我的气，一怒之下恰好嫁入侯门也未可知，苏执想了半天，又觉此念过分荒唐，陆姐姐聪明聪明，对待本身毕生大事岂会如此意气用事？诸般邪念纷至沓来，苏执一时竟理不清眉目，他尽力定了定神，却听那小厮嘟嘟囔囔地说道：“当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新人都不晓得是谁却也来上门凑趣。”苏执问道：“你说甚么？”那小厮一愣，尚未昂首，苏执已脱手如风，将他点到在地，又三下五除二剥下衣衫换上，运起轻功便朝崇武苑飞奔而去。
苏执站起家子，双腿一个踉跄，差点掉下阁楼去，两眼忍不住流出泪来。近两月来，苏执与陆离朝夕相处，磨难与共，早已情素暗生。两人偶有真情透露，虽终是未曾挑明，但心中感情已如野草般发展，却千万没想到此时陆离竟一怒之下，不动声色便委身于孙家，苏执心中方寸大乱，也未曾细思如此大事，师父和宫知名竟为何未流露半点风声。此时虽是阳光亮艳，但在苏执眼中，周遭皆是普通的暗淡，他纵身跳下阁楼，此时人群混乱，谁也没有重视到小厮打扮的他。苏执稠浊在人群中跟着走入会堂，眼中却只要那一团素净的红影，心潮彭湃，难以本身，终究忍不住大呼了一声：“陆姐姐！”话音未落，但觉那新娘子浑身一震，似是停滞了一下，欲要转头却终究被一名侍女扶着，走入了华堂上的阁楼安息，只需吉时一到，便要拜堂结婚。苏执心中大恸，泪眼恍惚，声音却淹没在喧闹的喧闹中，便在此时，那扶着新娘子的侍女回过甚来，妙目流转，目光落在苏执身上，苏执一见这千娇百媚的脸庞，顿时浑身透体冰冷，本来这侍女竟是聂玉儿！苏执心头大震，他做梦也想不到聂玉儿会在此地呈现，并且竟与已成为新娘的陆离在一起。
苏执心急如焚，几个起落便到了崇武苑门外，果见崇武苑中张灯结彩，热烈不凡，苏执不敢冒然突入，便深吸了口气，纵身跃上一处阁楼，他此时内力深厚，身子如一溜轻烟般快速非常，崇武苑中的世人都围在广漠的坪中，谁也没有重视到苏执在阁楼间来去如风。苏执稳稳地跃上最高处，俯下身子向下看去，但见那石阵当中的亭子里坐了个穿戴鲜红嫁衣的女子，头戴红巾，也瞧不出脸孔。人群将石阵团团围住，只留下一处出口，出口处站着一个身着华服的贵公子，想必便是本日的新郎官，也不知是孙忘言还是那孙语迟。出口一旁的高台上坐了几小我，胡月儿、孙含烟和另一名长相非常清秀的贵公子鲜明在坐，另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虽是锦衣华服，却生的膀臂粗圆、五大三粗，仿佛正吹胡子瞪眼睛，与那胡月儿相背而坐，两人皆是谁也不睬谁，偶有目光相对，亦是白眼一翻，苏执心道，此人应便是崇文苑的仆人孙守圭了。坐在正中那人一身便服，但傲视之间却生出几分威势来，想必便是那小厮所说的卢刺史。诸人或坐或立，或动或静，却都将目光落在那石阵中的红衣女子身上。苏执心中忧急，又不好冒然下去问孙含烟个究竟，便只盯着坐在亭中的嫁衣女子看了半晌，似觉有几分像是陆离，却也不敢非常必定。
苏执将她给本身的药丸收好，却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追到窗口时，早不见了聂玉儿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阵茫然。便在此时，中间房中似是传出“嘤咛”一声嗟叹，苏执一听此声，当真是如闻仙音，三步并做两步推开房门，但见一身红嫁衣的陆离有力地坐在地上，满面通红的瞧着本身。苏执大喜，叫道：“陆姐姐！”赶快走上前去扶起陆离说道：“聂女人没有对你如何样吧？”陆离轻哼一声，娇弱的身子倚在苏执身上，苏执知她是被聂玉儿点了穴道，当即握住陆离小手，一股微弱的真气涌入，陆离身上诸处被封住的穴道无不迎刃而解。苏执又是欣喜又是焦心肠看着她，陆离俏脸嫣红，在嫁衣的映照下更显得柔滑非常。两人半晌没有说话，相顾无言，很久才发觉到还是双手相执。陆离抽出小手，哼了一声说道：“你来何为么？”苏执一愣，嗫嗫嚅嚅地说道：“我很担忧你。”陆离瞪了她一眼，虽还是活力的模样，眼神中却储藏着丝丝笑意。苏执瞧着陆离身上鲜红的嫁衣，心头蓦地涌上一股说不出来后怕，仿佛是本身要亲手将陆离送入华堂，给别人作新娘子去。他定定地看着陆离，但见她螓首蛾眉，傲视生辉，不由得一阵昏眩，这类奇特的动机更加激烈。陆离见他发楞，问道：“你看甚么？”苏执一愣，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陆姐姐，你真美。”
过未几时，苏执仿佛被甚么东西惊醒，莫名其妙地只感觉心中空空荡荡，展开眼睛一看，却不见陆离身影。苏执一惊，见师父和宫知名仍在闭目养神，不敢惊扰了二人，轻手重脚地走出洞外，四下一看也未见陆离人影，苏执心道，莫非陆姐姐单独采药去了？便又到山上常去的采药处所寻了一圈，还是踪迹全无。苏执心中惶急不已，尽力回想凌晨之事，便模糊明白定然是本身出洞见孙含烟之时，陆离实在早已醒来，昨夜她为本身去穷经阁借书之事已然愤恚难平，却又听到孙含烟一大朝晨便送书来，本身亦是欣然接管，定是更加气恼，故而不告而出。须知十余日前陆离肩上被言达师刺了一剑，伤势尚未病愈，如果有甚么三长两短，当真是悔之无及。苏执想到此节，不由得又是烦恼又是焦心，深悔本身受了孙含烟奉送。正在六神无主之时，苏执忽地想起昨日陆离承诺了孙语迟甚么事情，心道此事孙含烟定然晓得，我只须问她便了，也不必打搅师父和宫伯伯，免增二人忧愁。苏执主张必然，便发挥轻功，朝崇文苑飞奔而去。
陆离问道：“你如何找到这儿来了？”苏执说道：“我醒来后不见你人影，便急的六神无主，想起你昨日说承诺了那孙语迟甚么事情，便到了这儿。”陆离嫣然一笑道：“执弟，姐姐方才如果当真与旁人结婚了，你却如何？”苏执一怔，脱口而出道：“我便要大闹一番，不准你拜堂结婚。”陆离眼睛一眨，奸刁地说道：“那你方才为何没有脱手？”苏执道：“我晓得那新娘子不是你。”陆离叹了口气，说道：“我晓得你诚恳，即便确然是我，你也不会大闹华堂的。”苏执一怔，不晓得他是甚么意义，心中却在自问：“我当真会为了陆姐姐在众目睽睽之下大闹一番么？”两人一时无语，过了半晌陆离又幽幽问道：“执弟，当日你曾说，倘若你有宫伯伯、宇文谷主那般武功，便决不令我堕入厮杀冒死的地步，这句话作不作数的？”苏执不假思考地说道：“天然作数。那日看到你受伤，我非常心疼，只恨不能以身代。”陆离“嗯”了一声，苏执回过甚去，见陆离的脸庞上挂着两行泪水。苏执伸手将她泪水拭去。陆离仰开端来，娇声说道：“却不知铸剑谷收不收女弟子？”苏执随即会心，胸中豪情泛动，忍不住说道：“我这就去求师父也收你为弟子，不过你却大大地吃了亏。”陆离一愣，问道：“为甚么？”苏执说道：“你便是我的小师妹了。”陆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之下，两民气中皆是欢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