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7.第387章 ·便请洗剑血成川(十四)
带着所剩未几的本部羌军,阿卡杜拉满脸的怠倦神采,不断地夹着马腹,在番和县城之下来回奔驰。
他的麾下,都是从本族里带出的青壮,他们这一部运气尚好,几次与番和汉军迎战,折损不是太大。也并没有抽中那根要命的下下签,让喜怒无常的巴赫拉姆大君对他们降下神罚。可这么几次下来,他们马蹄上面那些绑在牛皮毡毯下的羌人惨号,倒是让他们这些一起烧杀劫掠的杀才都感到心惊肉跳,一闭上眼睛,面前就是马蹄下那些肉泥般的羌人尸首。
饶是如此狼狈的模样,他们还是遵循统统游牧部族打击边地城池的老一套手腕,时不时地收回一声声野兽般的嚎叫,试图让守军感到惊骇。
如许目光太太长远的事情,并不为阿卡杜拉如许的人物所知。他只晓得,从祆教起事以来,他杀入武威这个凉州腹心要地时候,一起上都是势如破竹,沿途烧杀劫掠莫不遂心快意。
而主持发放安羌钱的各位大人先生们,也会感觉本身在安边定疆上实在是劳苦功高,是值得勒石为记,传之千古的。
不成能!
是,游牧所得的羊马财物有限,但是架不住凉州几个大郡的太守,都是不折不扣的亲羌派。那些居住在城中的祆教祭司,靠着教民捐募和征收拜功捐募已经充足豪阔,而凉州处所上财计的大头,倒是向阿卡杜拉如许的羌胡朱紫拨下来的安羌钱。
固然上头有了个比汉人官府更加刻薄、更有力量的祆教,但是力量就是权势,而祆教的神灵还情愿向羌人分享这力量,那么卖身给祆教又有甚么大不了的?起码,这力量能帮忙他们过上比汉人更富庶安乐的日子,只要他们服从神谕,去杀、去抢!
哪怕已经惊骇得有了神经衰弱的模样,但是要叫阿卡杜拉抵挡神?
偶尔,通过之前几次攻城而总结出的仇敌弓弩射击范围,他和他的部下们缓慢地抢进到番和城下,向着城头之上射出一两枝箭,连准头如何都顾不得,便严峻万分地后退返来。
对游牧部族而言,如许的天断气非甚么功德,但是像阿卡杜拉如许的羌胡朱紫,却涓滴不为所动。
连祭司都没法在汉人的邪法前活下来,而没多少神眷在身的平常羌人,又能有甚么好体例?只能谨慎、谨慎再谨慎,不要等闲地把命送了去……
所谓“安羌钱”,是以张掖太守段罔为首的凉州数郡守臣建议,加上一些亲羌派豪族的家主照应,定下来的端方。从春分前后的祆教春祭,胡语中所谓的“诺鲁兹”节起,一向到春季里羌部打草谷的时候大祭巴赫拉姆的秋分祭,一年里,凉州守臣倒要给大大小小的羌部奉上七八次赋税。
如此善法,实在是自上古三代以下,周召理政、文景治世以来,都能排得上号的德政。
那么冲要开这一座被汉人神力保护的城池,羌人到底要流多少血?
抱负如此美好,实际倒是如此叫人暴躁。
现在,有神明加护又高低一心的羌人雄师,如何样也能将全部凉州搅得翻六合覆了吧?
这个传承几千年的文明,恰好就孕育了这么一种人,是这么样地悔恨她,恨不得毁灭她才甘心。而这些人中的大多数,不过是为人前驱的蠢货炮灰,底子从中间拿不到甚么好处。
阿卡杜拉不晓得,他只晓得,那位显圣在他们面前的巴赫拉姆大君殿下,每天发脾气喝令他们纵马踩死的羌人,加起来都是一个小部族青壮的人数。
这些施助赋税的项目,也是花腔繁多,有为祆神助祭的“敬神钱”,有为那些远行到安眠国朝拜圣地的祆教祭司购置行囊的“学经钱”,有为祆教那些礼拜寺翻修的“动土钱”,也有免得这些羌人老爷们吃不上便宜又照着祆教教法“干净”的肉食而按人头拨下来的“逢节羊酒钱”,如果那些繁衍畅旺的羌部,还要每年别的拨一笔“育子钱”,恐怕羌部没从十几年前的平叛之战里缓过气来。
不过这个时候,正气势如虹的汉军,又是不痛不痒的几声怪叫能吓到的?
当然了,至于钱嘛,就先让祭司们汇集起来,用圣事净化净化再说。
可惜这些游牧部族出身的羌人,却没有后代那样花腔繁多的攻城东西,想要攻城,不消性命狠填几无能够。
如许的顺风战一起打下去,也让那些多年前面对汉军落胆的羌人又重新提起一份信心。在阿卡杜拉看来,畴昔汉军对羌部的战役,固然略略得胜,但靠的不过是以庞大军势压之,辅之以对羌人各部朱紫的分化崩溃之计。
到底是有甚么样的仇,有甚么样的恨?
不过这等德政,仿佛涓滴没有买来一丁点羌部的虔诚。每一所礼拜寺里,祆教的祭司们挥动着烧火棍在笃地盘:“收了汉人的钱,你们心中的那点光亮,就被这些汉人买走啦?你们要牢记,阿胡拉玛兹达的子民,终究是要回归他的身边的,这些尘凡上污脏的*,只会腐蚀你们,让你们堕入无底的黑狱!”
不严峻是没有体例的,之前的战役中,凡是在通神上很有才气的祭司,差未几都给调派到了番和城下。但是等候他们的,倒是从城头射下、腾起气浪和火云的邪术之箭,乃至于到现在,羌军大营里有职位的祭司都找不到多少!
至于送到羌部去的赋税,那没说的,都归了阿卡杜拉如许的伯克们。而阿卡杜拉们对这笔钱,也不过只要一个用法。
这十几年来,北地的气候越来越变态,八月飞雪,三月回春,夏则少雨,冬则无雪。水草再丰茂的草场,在如许的苦寒干旱瓜代折腾之下,也垂垂地支撑不下去了。本来能放牧半年的上好草场,现在只够牲口们三个月的糟蹋就得转场。
就算上了战阵,阿卡杜拉都不晓得本身究竟是在实际中,还是在恶梦里。
番和县城的城防在凉州各城中,只能算是二流,积年来保护又不善,夯土城墙外那些城砖间都生了草,护城河也不是太深,夏季里都多了一层冰。遵循兵法大师的目光,如许的城池要想攻破,倒是分外轻易些。
阿卡杜拉是羌军中的伯克,职位不上不下,正该管羌军左军所属的一个不满员的百人队。
纵观全部古典期间,如许的蠢事仿佛一向层出不穷。两汉的和亲皋牢手腕,还能说是为了将来勒石燕然筹办,可凉州守臣的安羌钱,与所谓岁币,所谓战役宗教的信徒补助,那份一脉相承的绥靖用心,倒不愧是从一个模型里担当下来的。
不晓得从何时起,顿兵在这座远逊姑藏城的县城下的他们,就只剩下了两条路――要么在城墙下被源源不断的箭雨射死,要么被喜怒无常的巴赫拉姆大君判处的神罚正法。如果战事再没有转机,乃至用不到汉人雄师出动,他们就全成了巴赫拉姆大君神罚下的死鬼,让凉州的羌人就这么完整灭尽!
想体例购买刀、枪、弓、弩,让更多的羌人放下牧哨拿起兵器,去占、去抢汉人的处所。如此一来,便会有更多项目标安羌钱落进他们手里来。比起打草谷,这才真的叫一本万利!
现在这类绝境里,巴赫拉姆大君才是统统。就算是被汉人那种可骇的长箭射中,一眨眼就被爆成了满地碎肉,总也好过因为作战不力而被拿下送到巴赫拉姆大君面前,再被裹到牛皮毯子里,被乱马踩成一堆烂泥!
被炸成了碎肉多少还算死得痛快,但是被踩成了烂泥,就会变成一块块血肉恍惚的肉块,爬到大营中阿谁不断念着奇特经文的老秃驴身边,最后变成了那老秃驴血肉骨骼堆成的尸山的一部分。而在那尸山上,时候都传来了亡者灵魂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阵阵哀嚎声――
至于捐税、退役、刑名诸事上,更是到处大开便利之门。
最要命的还不是这城中的粮草积储之多,甲杖东西之利。而是城中守军恰好也有不输给本身信奉的大神那般的神力互助。就算要填性命――二百、三百的羌军青壮填下去,那就是一个小羌部的全数家底就此垮台,八百、一千,就是那些权势最大的烧当、先零羌部朱紫,都要肉痛个半天。
就为了不落到阿谁了局,也要持续硬着头皮朝前冲杀下去!
武威守臣,上至一州刺史,下到各郡太守,甫一接战羌兵,就溃不成军,轻车遁逃,连身边妻妾都弃之不顾。而汉人百姓,在他们刀枪之下,更是如驱犬羊,固然神谕降下,不准掠取生口女子,只要他们不得封刀地一起砍杀下去。但是光是掠取来的金银、布帛、牛马、羊酒,另有各种汉人巧匠所制的邃密耍货,不是让大小部族都赚够了十几年安羌钱都比不上的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