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兰台走马向居延(一)
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
不过自光武帝刘秀以后,天子们对郊祀之礼并不如何放在心上,亲临郊祀就更别提了,反倒是以三公代天子致祭的景象更多一些。
和前几次的使节大张旗鼓地由贵官祖道、群臣饯行而出京就道分歧,这一次,倒是轻车简从,悄但是出。送行的人,也只是三五了解罢了。
桓典眉头微皱,正要开口,却不料一个大嗓门顿时就响动起来,将他的思路也一时扰乱:“诸位父老、诸位乡亲,本日我等讲道,不说别的,便说一说我承平道大贤能师与朝廷来的魏谏议,合力弥平羌乱的事迹!”
探路的军士畴前面来报,火线就是安宁郡乌支县地界,倒是给随行桓典的人们多了些精力。自打出了三辅之地,这一起上所见,都是流散灾黎,便是处所长吏要接待,都拿不出甚么好东西。何况桓御史本身又是个清介性子,大师也不希冀多捞甚么好处了,到了乌支处所,有热饭可吃,有热水能泡脚就算是功德!
既然桓典发了话,护军也好,部曲也罢,只能依着这位侍御史的定见,先不向着乌支县城走,倒是从驿道上绕开去,向着远处一片堡寨驶去。
沿路上,桓家这苍头倒也是问得明白,前面那堡寨名叫石羊头,四周十里八乡的土豪内里,也算是个拔尖的地点。固然提及来,这等处所上的豪强,总免不了要与胡匪有些坐地分账的友情,这石羊头的石堡主,为人倒还算是存了几分仁心,名声不算太坏。
班定远尚且如此结局,何况后汉人物本来团体上就差着前汉一截?
桓典职位中立,性子又是出了名的矗立独行,对孔璋这些话,天然也就不会当真放在心上。
端坐车上,桓典却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那上面的笔墨,是这几****早已读熟的,却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跟着桓典的苍头,是几代的家生子,称呼桓典还是是遵循家中风俗而不是官号:“郎主,火线便是乌支县城了,是否先由小人持了郎主名刺,让县令来迎郎主?”
一行车马就如许进了石羊头上面那条短街,但是车马才刚行了几步,便被前面的人群堵得进退不能。
依汉家之礼,立春之日,天子衣青衣,佩苍玉,乘青车,驾青马,建青旗,行郊祀之礼,迎春神句芒于东郊,孺子歌《青阳》之曲,八佾舞《云翘》之舞,以祈一年之计有个好的开端。
但是桓典倒是曾受过王吉大恩,当下乃至不顾“士林清流与阉党不两立”的风议,去官而去,为王吉收埋骨殖,又因为王吉无后,桓典干脆替这臭名昭著的苛吏守墓三年。就算士人间对王吉这等苛吏没有甚么好话,对桓典的义行倒是不乏首肯。
他摆出这么模样来,本来就是酒薄肴冷的饯别小宴,就更没了味道。
长亭以内,主客分宾主落座,居中的是一名中年儒者,儒冠戴得端端方正,面上倒是带着些耐久不去的风霜之色,看着如何都不像是个京官。
至于本年为甚么当明天子会如此大张旗鼓地“法先王之道”,一丝不苟地将一整套郊祀办下来,放在外人眼里,或许有些许天子“迷途知返”的错觉,但是真正晓得内幕的人倒是明白通透:这不过是天子借着郊祀名义,出来放风罢了。
听着这等说法,孔璋面上一沉,嘲笑一声,倒不复说话了。只是冷哼一声,将目光转向亭外。
过了腊月是除夕,正月十五上元节过后,不过十余日工夫,从三辅之地到京畿洛阳,柳色初绽嫩鹅黄,东风已至。
当初司隶校尉阳球为扳倒十常侍,抓住了中常侍王甫的养子,赫赫驰名的苛吏王吉下狱论死。按理说,王吉这等残余,死则死矣,生前一班翅膀,莫不想着抛清本身,堂堂一代苛吏,最后倒是暴骨郊野,眼看着死无葬身之地。
………
只是现在内宫宦者权势大衰,只剩下那些名为寺人,实为承平道信徒、盼侧重做男人的角色,借寺人之力翻盘这汉家天子的老套路,真是想都不要想。
侍从卫士、仆佣、部曲,顶着微寒东风,缩头缩脑地站在长亭外,端赖着刚落肚的热汤水烤胡饼支撑。
听着孔璋这番琐噜苏辞,儒冠使臣倒是没有直策回声。与孔璋如许靠着去岁宫变而得用的幸进之臣分歧,他祖父乃是顺帝时候的太傅桓焉,就算比不上袁家四世三公的家世,也算是一等一的世家后辈。而这位桓公雅,单名一个典字,未退隐前,便在颍川授徒传习《尚书》,也是当世驰名的大儒。自从以举孝廉身份入宦途以来,更是做了很多让人瞠目结舌的事迹出来。
如许一名独立特行的人物,既不算阉党,也不是党人骨干,但同袁家、党人,多少都沾着些干系,在当下,也算是北部尉一系与大枪府一派都能承认的巡查西凉的使臣人选。而以桓典的德望而论,就算是甘晚棠和马元义也不会有贰言。
听着苍头这般说,桓典坐在车上只是点头,一抬手止住了:“某为点验扫平羌乱诸将之功而来,又与乌支令何干?只是乌支处所,离武威郡已不远,先不忙入城,见一见凉州诸县情实也好。”
也难怪以班超那等人杰,几十年西域长史兼行都护事做下来,到了老病交集的风烛残年,亦不得不上书乞骸骨归乡。
在他劈面,孔璋冠带仿佛,捧着酒盏便是连续串善颂善祷的高帽子奉上:
就在都中氛围如此奇特的当口,又一驾驿车带着持节的使臣踏上了遥遥西去之路。
提及来,汉末的士人,尽忠于君父当然是不成推辞的任务,小我的私义也有存留的空间。桓典以后,另有蔡邕哭董卓的事迹,只是蔡中郎的运气不好,正赶上了正在气头上的王允,一代文宗就这么就义了账,倒是给后汉书与三国志上,又多添了一抹赤色。
倒是一旁为陪客的赵亚龙只是陪着桓典尽了手中酒盏,随即一摆手道:“既然是露布飞捷,天然有底气在内。以首级为军功,这是记过成法,羌人的首级,总不能用汉人蒙混畴昔,这是再不会错的。再说了,自从露书记捷以来,凉州可另有郡县垂危文书传来?没有嘛!功需赏,罪需罚,这是天经地义之事,桓公此去,核功按验,这是堂堂正正之事!”
……
当然,祀典之间,一应犒赏,也比昔日丰富很多。当明天子借着郊祀想体例联络一二靠近臣下,以师法当年和帝诛窦宪的伟业,也在料想当中。
头一次,摆在大汉天子面前的救兵,竟是外戚内宦两迷茫,只能希冀着那些整天将忠孝之道喊得震天响的党人清流了。
车马一起向西,待出了三辅地界,面前所见,便是路旁皆雪,朔风满山。固然依罕见了些化冻的意义,却还是是一阵阵的割面北风,吹得人马都有点接受不住。
“……臣闻:唐尧虞舜,道高于千古,犹不免于四征。今于凉州羌乱事,臣野领张掖郡兵克敌于番和城下,斩首九千余级,获军马、甲杖无算,谨遣军司马铁山奉露布以闻。臣谏议大夫魏野顿首谨言。”
凉州为官,向来被世家后辈视为畏途。常常一任西凉官做下来,如果政绩斐然,中枢便以“熟知边事”名义加上,一辈子就在边臣任上打转了。恰好如许熟知边事的名臣又常常太希少,反倒是那些好事特长的猪队友居多,因而中枢就更加不肯将人转迁关内,非得如耕牛普通用到再有力量视事了为止。
对于桓典收埋王吉之举,阉党们天然是服膺在心,未几久,桓典又被袁隗这袁家驰名的好好先生举荐,十常侍点头起用,进为侍御史这等清要之职。但是对桓典而言,私交是一回事,公事又是另一回事,自从任侍御史以来,此公便****骑着青骢马,在洛阳城里溜大街,专门触阉党的霉头。十常侍念着他收埋王吉的那点香火情,也不肯轻动他,只是将他晾在侍御史之位上,一晾就是好些年不得寸进。
“公雅兄,西凉羌乱稍平,前去督战的新任谏议大夫魏野,亦已露书记捷京师。但是说是得胜,并州刺史董卓、张掖太守段罔、安宁太守张规、陇西太守李参、敦煌太守马艾,却尽数殁于王事。现在凉州大郡,倒是半数都虚悬其位。安有边臣尽死而平危定乱之大捷?璋实驽钝,向未曾与闻!只是露布飞捷,天下悉知,我辈也只能遣使持节到西凉境内,细细查访其情弊之实罢了。前番璋奉旨出京,半途遇乱兵而还,未建尺寸之功,但望公雅兄此番持节凉州,一举功成!”
大师相互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废话,桓典就向着现在炙手可热的谒者仆射、西园校尉拱手为别,独自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