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兰台走马向居延(二)
“这段唱词,如何把大贤能师描画得这么瑞气千条、神仙下凡一样?都说了,你们承平道要在凉州布道,重点是要凸起本官,而不是大贤能师。这个处所,就应当多写一写魏谏议我是如何的贤明神武。几位,你们承平道还想不想在本官治下讨糊口啦?”
身后,那讲经羽士兀自滚滚不断:“……这便是云逢龙,风遇虎,朱紫遇着大贤,倒是做了一番好大奇迹!只是这羌人中,也是有妖法的,诸位,可还记得当年孝武天子时候,打得匈奴丢盔卸甲、逃之夭夭的冠军侯、霍骠姚?那霍大将军,幼年豪杰,便是不慎着了匈奴人的邪法,才落得一个英年早逝。这些羌人,与祖上就和匈奴勾勾搭搭,天然也是传习了这等邪法,以是到处修那礼拜寺,便是要行巫蛊之事也!”
说着,这讲经羽士一面敲锣,一面扬声道:“那些羌儿,听得魏公领军来讨,便有一首歌儿传了出来,待我唱来:走马复披霜,儿郎把长枪。不怕官军千万,只怕魏字旗扬。”
平心而论,这歌不如何动听,唱得也不见工夫,但是四周围拢的人,仍然是连续串的喝采声。
把手上那一卷《新编西凉讨贼平话》朝几案上一掼,魏野向着几个承平道凉州分坛的祭酒将手一挥:“照着之前给你们看的那本子武王伐纣平话,打回重写!”
人群围在当中的,是个半老夫子,看着年纪固然大了些,一双眸子子倒是转起来灵动得紧,只是头上那一条黄巾让桓典看得不如何扎眼。
深吸一口气,桓典又悄悄一拂袖,似是要将那些杂音从耳边赶开,方才缓缓道:“周时,太史苌弘以鬼神之术辅于周室,欲尊霸道、定君臣之分,但是楚子犹有介入之心。秦时,陈涉一守兵耳,方士告之以‘事成有功’,乃有鱼腹丹书、篝火狐鸣之诈,楚兴陈王之变。前代得失如此,鬼神之术既不是治平之方,反倒可成事情之源,那位魏谏议,不循春秋之道,反惑于左道诈伪之术,其人可知矣!”
他将手中的铜锣敲了两敲:又鼓足了嗓门道:“话说重新,这天下的日子是一年不如一年。别的不说,就是六十年前,我们凉州处所的小民,不说是衣足粮丰,辛苦一年下来,哪怕贫民家里,正月里总算另有一口酒肉犒劳。那等日子,现在几十年都难见啦!”
讲经羽士将手里木槌一挥,嘿然笑道:“这位朋友想必是过路人吧,乱兵一起,另有甚么段太守?自打羌贼们起了兵,这甚么段太守、李太守、马太守,一个个地清算了家眷金饰,就奔着关内逃了!倒是一名洛阳来的朱紫,官拜谏议大夫的魏公,他白叟家刚好路过张掖郡,见得羌兵造反,太守们出逃,倒是留在凉州,领了郡兵,来征讨叛贼了。”
他话说了一半,却见着桓典的面色阴沉得仿佛都能滴下水来,方才不敢再说了。
他这般说,便有些上了年事的老儿纷繁点头称是。年纪轻一些的,固然没有见过几十年前的凉州是如何一番气象,却也不由得暴露些神驰之色。
这一番话,又说到了人们把柄,石羊头这里,也有很多避祸来的流民,被石家大院连着四周几家大户收纳做了部曲。听着这道人提到羌乱,男人恨声咬牙的也有,女人感喟抹泪的也有。
看着四周情面感都被变更起来,这讲经羽士又说道:“但是自从羌人造反以来,我们凉州人的日子就一日不如一日,那些羌人,更是骑到我们脖子上来,屙屎撒尿,无恶不作――现在更是起兵造反,杀得我们西凉处所,田土庄院,没有一处不是血红色的!”
说着,仙方士站起家,半扶着腰就朝外走:“固然斩落了那贼厮鸟,我这还一身的五劳七伤呢,也不让人消停点,又是一堆堆的公事压上来。牧守一州,这活计不好干啊……”
不过比起沿途所见的承平道门人,这瘦干干的讲经道人倒是没有甚么故作高深的模样,倒是一手提着面破锣,也不晓得算是个甚么路数。
………
见四周围拢起来的人,多数听得入了港,这羽士清了清嗓子,又大声道:“但是黄天有道,仙家有德,我们承平道的大贤能师,入冬时候见着西凉处统统一道黑气直冲白虎,他白叟家用心占算一番,晓得是羌人反叛之象,便提了九节杖,向着凉州星夜兼程而来。这一起上,大贤能师又见着一道赤气,从张掖处所升起,这便是我们凉州射中有救,张掖郡里,正有一名朱紫路过,恰是天意必定,要借着这朱紫之手,援救我们凉州万民哩!”
他这里说得鼓起,人群里便有早叮咛下的人凑趣:“讲道的,你说得此人,但是张掖的段太守么?”
一面半真半假地抱怨,仙方士一面转了转脖子:“不过话又说返来了,最后斩了那贼厮鸟,又哪有这草台平书籍子里这么威风堂堂?打到阿谁时候,大师都是红了眼,要冒死了来着……”
说着,桓典猛地一拍大腿,扬声喝令:“摆布,星夜兼程,去武威郡凉州刺史府!斯人虽有定乱之功,却非国之良臣,不得不预先措置,为国弭乱于未萌之时!”
……
固然现在承平道大兴,但只如果稍有远见的儒臣便看得清楚,承平道广施符水、布施流民,固然是暗潮暗藏,却像是灰堆里的火炭,只要一阵风吹来,便要燃起燎原大火。
桓典听到这里,面色又更沉了几分,悄悄拍了拍舆座扶手,赶车的马夫会心,赶紧一甩鞭子,将马从短街上退了出来。
随行桓典的苍头,见着自家家主面色不好,赶紧拍马赶上去,小意问道:“郎主,这些巫祝左道之徒,煽动百姓,堆积流民,天然是冒犯刑律之心,是否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