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野仙踪

第669章 .蕉扇轻送醒骨风(四)

刘先主庙的一众羽士正惶急间,就见一个苍髯道者到了他们跟前,将手中蕉叶扇朝着他们一指:“且不要慌,去寻一根木头来!”

许玄龄点了点头道:“你们师叔不过是被水呛着了,无妨事,透一通风就好。”

这闲汉听了,叉手笑道:“本来先生是来这里寻旧了解挂单,这挂单也和我们庄户人家落魄了出来探亲普通,须寻那有家有业的亲戚,才气吃得一碗闲饭。如果亲戚也落魄了,那便没处投奔去,只得沦落在卑田院里做个乞丐讨吃。现在目睹得这刘先主庙一伙羽士是‘泥佛爷过江,本身难保’,先生这单不挂也罢,且另找一处香火畅旺的大庙才是端庄。”

许玄龄也不管四周惊奇目光,俯下身去,将阆风玄云扇的扇柄一压老道人的胸口,顿时就听得“咯”的一声,老道人嘴里吐出一股净水来。

说到这里许玄龄也皱了眉,就算是江湖上的下三滥人物,做事情也不至于如许不讲究,涓滴没有吃相!

人群中,一个长须道人徐行向着涿州驰名的那座刘先主庙走去。这道人头戴杏黄色方帛道巾,身穿一件铁绀色的大袖道袍,手中把着一柄通体翠绿的蕉叶扇,腰间丝绦上挂了一个青皮葫芦,方面大耳,修眉苍髯,一脸慈和,看着倒像个有道之士。只是这道人身后背了一口螭虎吞口的阔刃长剑,剑柄都是乌青乌青的磁州精铁打造,给人的感受又有点江湖豪客的味道。

也有人矫饰见地道:“你那里晓得这修道的奥妙,有道行的人,模样年青几岁也是有的。单看这老方丈醒的这般快,就足见这位师父是个有法力的人。”

那两个精干道人还抱着许玄龄不放手,现在见着老道人被那根木料顶了出来,不由得叫道:“这位师父,俺们师叔另有救没有?”

合法阳春三月,暖风阵阵,寒意已去,暑气不到,最是一年中可贵的好时候。穿了一冬的光板羊皮袄,都已经被人清算起来,换上了更轻浮些的土布褂、软绸衫。

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毛,望着鲁老道人道:“鲁师弟,你我情同兄弟,我这两个门徒也多受了你的照顾。如何这回我来,却见你要寻个短见?这是个甚么事理?”

说罢,许玄龄手上挽个剑诀,猛地在木料上面写了一个“勅”字,低喝一声:“下去!”

听得内里乱成这个模样,内里这些听庙门的闲汉也是乱叫起来:“真真是了不得,内里出了性命了,这可如何好?”

听沈清宁如许讲,许玄龄反倒有些豁然,非论宋辽处所,盯着庙产这块肥肉的地痞败落户都不算少。赶走羽士和尚、侵犯宫观古刹,这等强梁手腕非论,处所上的土棍豪强,劫夺庙产的事情也不算少。

他想了一想道:“鲁师弟,到底是甚么人,要来谋夺你这刘先主庙的庙产?你的为人,贫道是晓得的,夙来就是个夺目详确的人,平常江湖上的手腕想要唬住你,绝没有那么轻易。”

若换了宋国地界,便是乞丐,也爱讨几文铜钱,但是辽国不如何铸币,处所上买卖起来多数是以物易物。这类景象下,布匹就被当作了硬通货,才有了这般南朝见不着的民风。

他大步走了出去,叫一声“都不要镇静!”,几步工夫就走到了殿旁石井边上。

如许乱哄哄一片中,倒是那两个年青道人,一面擦了眼泪,一面作了一个罗圈揖道:“我们庙里出了这很多祸事,都端赖各位善信帮衬。现在老方丈落了水,身子还虚,先容我们将白叟家照顾起来。他日我们再办桌酒食感激各位善信的高情厚谊。”

那阔剑怕不得有十几斤的分量,这持扇羽士倒是悄悄松松背在肩上,头上也不见汗,脚下步子仍然悄悄松松迈着。那些有见地的偷儿、乞丐,看了这剑就顿时明白这道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都老诚恳实地见机从他身边绕开去。

至于下骗局、写字据、诈庙产,这类把戏许玄龄就算没有见过,也多少听过近似的事情。

一旁看热烈的闲汉也是一个个啧啧称奇道:“刘先主庙的老方丈这般年纪,如何有这么个年青师兄,若不是胡子苍苍,单看那皮肤脸孔,竟像是个三十许的后生。”

鲁老道人躺在床上还是两眼噙着眼泪不说话,一旁许玄龄的大徒儿岑太真感喟道:“师父不晓得,人家那字据立得好狠!除了俺们自家身子,这庙里一草一木都算是盘给人家了。不但俺们一文钱落不着,还得倒贴人家很多!”

那根木料随他这声低喝,随即就朝着井里一沉,竟像是个铁铸成的普通。随即他又将手中阆风玄云扇朝上一翻,喝一声:“上来!”

那些乡民闲汉摇手道:“当不得,当不得,若没有这位拿蕉扇的师父在此,便有十个老方丈,也一发地淹死了。若无事,我们就先告别了。”

许玄龄一抱拳问道:“小哥,贫道是易州来的羽士,与这刘先主庙的方丈有旧,特地远道来挂单的。只是贫道记得这刘先主庙本是好大一处丛林,来烧香还愿的四方善信更是四时不断,如何本日一见,反倒冷冷僻清,不成个场面?”

他在椅子上坐了,点头道:“固然当年为师吃了一场辛苦,却也得了天大的机遇,现在固然一个‘仙’字不敢说,但论道行两字,为师倒还稍稍能说上一两分。”

只见一个老道人浑身湿漉漉的瘫在地上,已经闭过气去。

那闲汉被他一拍,满心的不耐烦,转头看去,却见是个苍髯道者,方才行礼道:“本来是位先生,有甚么话要对俺讲?”

一旁他两个徒儿,年纪小半岁、叫沈清宁的阿谁赶快道:“师叔不肯意讲,还是徒儿替师叔说罢。师叔方丈的这座刘先主庙,已经不在俺们手里,连地带庙,都被人买了去了。人家已经上門来讲,要我们明日就搬出去,这刘先主庙要留给他们!”

想到此处,他便点头道:“似如许的人,不过就是求利罢了,鲁师弟没有去寻涿州的乡老名流,帮着说合一把。就算多出些银钱,这事总也有转圜的境地。”

鲁老道人叹了一口气,方才挣扎起来,摸出一张纸来,拿给许玄龄看了。

这两个精干男人一面扛着木料,一面用力打量许玄龄,口中倒是问道:“敢问这位师父,这木料如何使唤,才好援救俺们师叔?”

他话没说完,一旁火伴一拉他的手道:“甚么这位师父,你细心瞧,面前这不就是俺们在龙兴观拜的师父他白叟家在此!”

这两个年青道人将鲁老道人背进了前面住处,又打生机工道人去烧热水、煮姜汤,一面向着许玄龄跪下叩首道:“师父当年说是出门去寻神仙,莫非现在端的成了仙了?若不是师父到此,只怕师叔现在已经变了落水鬼了也。”

一旁两个道人总算不抱着许玄龄的胳膊腿,一个跑过来把这老道人搀起来道:“师叔,多亏了这位师父……”

穿长衣服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在街上漫步也要格外谨慎些。涿州卑田院里的乞丐,全部夏季里要么是在粪窖里取暖,要么是弄点燥火重的虎狼药乱吞,这春暖花开时候,那些幸运没被粪毒弄死的乞儿,便拿着小插子、锈剪刀在街头人多的处所乱钻,靠剪别人的衣角度日。

被他一扇拂过,鲁老道人眼皮微微一动,倒是展开眼来,眼望着许玄龄,迷含混糊道:“许道兄,你也在这阴曹地府里了?老是你我没福,遇着这很多磨难,却不知判官老爷,如何发落我们两个!”

那老者一面哭,一面叫,又听得内里传出来几声惊呼:“师爷爷痰气又犯了!”

许玄龄在洞光灵墟修行十多年,不但边幅没有变,还更比当年脸嫩了很多,他这两个门徒倒是长成了两个精干男人。固然脸孔表面还在,但是窜改倒是很多。

许玄龄听得这闲汉话里有话,还想多问几句,就听得门里传出来一阵子哽哽咽咽的哭声,似是个老者,嘴里有些漏风,一面哭一面道:“俺们这座庙也是主持很多年的,畴前唐到现在也是父传子、爷传孙,多少辈子的奇迹。现在却恰幸亏俺手上保不住它,将来俺便闭眼了,如何去见祖宗!”

一只手还按在木头上,许玄龄点头道:“你们师叔一心求死,不这么把木头按下去,如何弄他出来?你们且不要急,我最会援救如许落水的人,毫不让他少一根头发!”

世人只听得这石井中水花汩汩出声,随即那根木料顶着一人猛地就从井里窜了上来,连人带木料都摔落在地上。

许玄龄也不答话,一手扯过这根木头,就朝着井里一掼。四周围拢上来的道人、道童、乡民、闲汉,都被他这个行动吓了一跳。那两个精干道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着许玄龄一只手擎着木头用力朝井里按,顿时都急眼了,一个扯腿,一个抱手,大声叫道:“这位师父,你无端如许用力,不是将俺们师叔给压到井底去了,这那里是救人,明显是杀人!”

也有人与这庙中道人熟悉的,一面打门一面大呼,想要出来帮把手,只是那庙门被闩上了,便是又拍又撞也进不去。

但是合法阳春时节,这刘先主庙前倒是火食希少,除了几个卖香烛的摊子有几个婆子老儿看着,就连算卦的瞎子都不见一个。那庙门更是紧闭,只要些闲汉,趴着门缝在朝里瞧。

一众道人、道童,本来是急得满心是火,被他用蕉叶扇一指,只感觉一股冷气分开头上顶阳骨,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倒是刹时就沉着下来。当下就有两个二十来岁的精干道人,迈开腿跑出去,从偏殿前面扛了一根碗口粗的木料来。

那持扇羽士恰是许玄龄,他头回下山,本是想来涿州城里见见本身师弟与两个徒儿,却不推测了刘先主庙前,却见得这个冷火秋烟般的暗澹场面。贰心下微微一动,倒是仍旧走上前来,拍了拍一个闲汉的肩膀道:“这位小哥,贫道有礼了。”

许玄龄接过纸来细细一读,只见那上面别的还好说,但前面有一句话,倒是让他微微警戒起来:“……卖此庙与普风国师门下僧众,为妙风寺扶养圣火之处。”

说罢,他将手中阆风玄云扇朝着老道人面上一拂,喝声:“鲁师弟,这井里不是玩耍的处所,还不快醒醒!”

里里外外都焦炙间,许玄龄倒是走上前去,手中阆风玄云扇悄悄一摇,再将门一推,只听着门闩一响,两扇庙门就这么被他悄悄巧巧地推了开来。

鲁老道人感喟一声,躺在被窝里又是抽泣一声,呜呜地哭起来。

涿州刘先主庙,供奉的是当年中山靖王以后的刘备刘玄德,这位以仁德名世的刘皇叔就出身在涿州楼桑村,固然这个时候三国演义还没有大行其道,但是宋境已经开端传播起三国志平话,涿州的汉人一提起这位刘皇叔,也是大觉有荣与焉。

说罢,一个个都三三两两地散了开去。

这么一来,刘先主庙的香火就畅旺得不得了,一年中大的庙会非论,每逢月朔十五,烧香作会的人也少不了,庙前更是自发地聚起了不小的阛阓来。

一阵脚步声里,也有精干男人,也有孺子,一个个叫师父的,叫师叔的,叫师爷爷的,没口儿闹个不断。就听得一阵阵乱闹间,俄然“噗通”一声响,就听得世人一起乱叫起来:“啊呀不好,老院主投井啦!”

这一来,四周的道人、道童听得面前这持扇背剑的苍髯道者便是自家老方丈的师兄,一个个都过来叩首见礼,反倒把许玄龄闹到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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