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才俊如涌赴席宴 何人能辨真名士
“大哥！”仲雅见两人议论婚事，不由面羞似燥。
“我有一人可称豪杰。”姜诸道。
“见过公子诸。”
“早闻午门有人斩马嗜血，侍卫传乃荣德夫人之子，莫非恰是公子白？”
自那日阁中相遇，推心置腹一番，仲青心机好久，本欲邀姜白回府邸小住，却不见其人，今姜诸设席临淄士子，凡驰名之人，无不招风而至，姜白贵为公子，焉能不来？
“吾三弟，姜白也。”姜诸笑道。
“大哥，那日蹴鞠将来，川大败而归。”姜川苦着脸道。
府外小校出去传话，几位公子踏门而入，年容风华，恰好美眷，当属西燕一大奇景。
仲青见两人私语，又观姜诸面色暗沉，心机本日怕见不到公子白了。
“公子川，公子同，公子淮，公子畏到！”
赴宴来宾大多与公子诸靠近，突有云龙现身，加上仲青酒论豪杰，一人起而世人随。
“不知。”仲青道。
一字曰“名”，二字曰“利”
“诺！”
“公子谬赞！”世人闻言，笑而作揖，以表称谢。
“青肉眼凡胎，怎识得豪杰？”仲青笑道。
“闻公子病愈，吾甚喜也。”
“猖獗。”姜淮怒而起，大喝道：“伍长安在，将此子叉出去。”
“自古乱世出豪杰，西燕承常日久，几无祸乱，可谓乱世之道，乱世之下，人武能安邦，文可定国，纵观西燕，唯公子诸文武双全，不成谓不豪杰！”廊下一人道。
“苦了三弟了！”姜诸深叹一声：“小白人在那边？”
“于王都猖獗，公然性野难驯。”
“舍妹尚未婚配。”仲青坦言道：“莫非公子已有人选？”
“堂堂大国公子，不言礼教，不谙世事，当真羞煞我等儒学之士。”
公子府外兵甲林立，侍女来往穿越，皆面如春桃，忧色安然，状似女子出阁中。
西燕臣民一心，少有节忌，公卿常与君上论事，况乎公子诸乐善好施，名声在外，由他停止大宴，旁人自无复议。
唯独姜诸和仲青，面色乌青，肚似火烧。
因而回笑道：“三弟莫怪，兄方打趣罢了。”然后目光一转。
姜诸大失所望，悻悻道：“罢了，你且退下。”
“三哥，外有龙烟，好生奇特？”姜同遥指天外。
公子府防备森严，小校率十数兵甲站岗，莫问来者贵贱，仅凭手中请柬，有者入，无者出。
仲雅心细，知公子诸话外之弦，意在兄长，故笑道：“得至公看重，雅之幸已！”
“三日前，北狄鬼方氏特许公子白回朝替君上贺寿，公子你身染寒疾，自是不晓。”仲青可惜道。
“诸位既来，诸礼敬一爵。”
“白身出浑浊，岂能与廊间嚼舌的伪善之辈比拟。”门别传来一道耻笑声，世人望去，一青年信步而来。
公子诸虽为君上嫡宗子，西燕名义之至公，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朝夕祸福，君上一日不立储，这至公之位便一日坐不平稳，若真有变故，非公子淮与公子畏莫属。
时中午，来宾已齐。
“子游言重了，诸授学于令尊，论辈分，诸还唤你一声师兄。”姜诸道：“况仲姬与我熟谙，亲如兄妹，妹来赴宴，兄不甚欢乐。”
姜诸笑道：“龙从云，虎从风，此有龙云祥降，吉兆也！”
远来一青衫人，绿带丝绦，头束木冠，生的是白面傅粉。
“白虽无请柬，却有一人荐。”姜白道。
席间觥筹交叉，言语欢乐，其乐融融，酒至正酣处，忽阴云滚滚，骤雨邻近。
仲氏家规颇严，族中后辈少与权贵来往，独立一格，仲雅常住香闺当中，姜诸何地见之？
外出去两女，姜钰一袭绿裳，姜萱一袭紫裳，翩然蝶步，行带香风，看得四下士子无不痴醉。
临淄城外，二十余辆车辇缓缓行来，前有布衣开道，后有保护，车辇被布帘罩着，时有风过，掀起一角，车内之上，无一不华袍锦缎，外披大袄，贵气非常。
右边席上，徐罗心领神会，此人与姜淮私交甚好，姜淮心机他摸得一清二楚，因而道：“至公宴宾，诸子持贴奔赴，公子白擅入府中，怕有失礼节吧。”
“小白，你言何人伪善？”姜淮一听，肝火四起。
摆布两旁列坐诸公，席前置木案，案上肥牛羊肉，美酒金樽，琳琅满目，令人胃口大开。
西燕立于乱流而不颠，恪守金汤，国中兵精粮足，内有良臣帮手，外有虎将御敌，何人不肯为此国之君？
“至公自夸酒仙，如不饮，怎生兴趣？”
“休得过谦。”姜诸道。
姜淮早视姜白为大敌，方才一改常日君子德行，若姜白出言不逊倒好，现在又低眉扎眼，若他拂袖而去，不但在众士子前丢尽脸面，落得个莽夫之名，更中了姜白的下怀。
“程严，命一伍军士寻公子白，若得见，召他来府！”姜诸转头对一人言。
此“激将法”，姜淮一眼明辩，安能被骗？
门外侍卫自认得两人，一边是三公子，一边是二公子，两公子又是荣德夫人之子，职位尊崇，他们一介基层贵族，怎敢上去脱手？
姜诸坐于正东位，皋比袄毯，两旁火炉熊熊，氤氲暖气散满屋檐，倒去了大半寒湿。
言一出，合座轰笑。
至公诸自吴姬故后，久养其身，常入“淄学”闻音，广识有才之士，吕公先年与北狄媾和，公子诸亲往护送，足见其心智胆气。
宫中早有传言，吕公三子姜白面有瑕，今他戴兽具，掩蔽其面，世人大感惊奇。
“敢问公子白来否？”
“为兄风寒方过，怎敌畏弟酒量？”姜诸摆手一笑。
“仲青携舍妹而来，望公子莫怪。”仲青道。
车辇进宫，扬起尘，风中含香，各家大夫士子下车步行，由自家门客请递帖子，再由侍女迎入府中。
此刑比之四刑，自是无足轻重，何如始洲之人皆好“美”，美之物，美之德，美之人，如有一人黥面走过，贩子之徒无不嬉笑讽刺。
此来公卿后辈多与公子私交，公子川公子同尚幼，只知玩乐，不懂政事，公子淮与公子畏则不然，满腹经纶，才学达人，后有两宫夫人帮持，早有威望。
高傲夏伊始，历经九华，后被始洲毁灭，始洲八百年而天下动乱，名存而实亡，此般为何？
“大哥，你言那荆侯，代伯为豪杰，旁人断无贰言，可小白久居兽庭，食野露，穿血皮，他若称得上豪杰，那天下岂不大家可王？”姜淮嘲笑。
始洲民风豪宕，西燕本尚武，其豪宕之风更甚，但始洲制礼乐教养天下，凡男女间必谨言慎行，仲氏书香家世，世代居少傅之职，仲雅才情不及其兄，可耳濡目染间，偏沾了书卷气。
“子游，令妹可成心中人？”姜诸问道。
“小白？”姜诸惊奇道：“何时回城，竟无人禀报与我！”
姜诸与仲青打趣罢了，女儿家羞臊，他们讨了败兴也就作罢了。
姜诸喜道：“仲少傅！”
姜诸一言而激起千叠浪，世人自夸风雅名流，行事皆从礼，那日公子白午门斩马之事早已不胫而走，王宫以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是我，姜钰！”
来宾来访，见仆人家迎门，皆上前恭贺，口中甘言者，靠近者十之八九。
世人鸦雀，公子白和公子淮一母同胞，其间竟因公子白一句调侃而大动兵戈，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侍女斟酒毕，退居门外，后程严进门，对姜诸私语道：“未寻得公子白。”
“川弟莫心塞，来日大哥再替你赢回一城！”姜诸笑道。
“既不请自来，还望退去。”徐罗步步紧逼。
“弟来，兄甚喜。”姜诸迎上，乐道。
“本日设席，后辈齐聚，大哥定要多喝几杯。”姜畏在一旁道。
若人清心寡欲，不争不斗，不憎不恶，唯心沉寂，天下岂有狼籍悠悠？
青年后束发，前披发，面少赤色，白净无尘，右面佩一青铜兽具，双目炯炯有神，如草原狼般锋利。
“请退席！”姜诸笑道。
城民少见贵族，车辇沿道而过，引来世人围观，立足，顿首，甚有人随车张望，欲一睹公家后辈的风采。
乱世传礼，乱世当用重典，自始洲衰弱，诸侯国权势渐大，礼法趋于贵族，而下则施以科罚。
“何人？”世人不解。
在士子眼中，此等血腥行动如屠户宰羊，猎户烹狗，实不登风雅之堂。
“徐大夫所言在理，白乃不请自来。”姜白照实答复。
仲青笑而不语，既不辩驳，也不承认，大有任君猜臆之嫌。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方今寒冬，既出龙云，犹人得志而纵横九州，青之意，西燕将生不世豪杰。”仲青侃侃而谈。
“故弄玄虚。”姜淮嘲笑。
有言：由来公子贵萧洒，弟子故吏遍天下。
“公子淮矜持才学，焉不知白所言何人？”姜白嘲笑道。
程严常留公子府听候，公子诸来往收支，皆由他保护，对公子诸的话，他无有不从。
世人朝外望去，真见王宫顶上，乌云拢聚，行如风，状似龙，足有百丈长。
世人应邀，怕是“酒徒之意不在酒”，在乎公子之斗！
此来发帖宴请来宾，住于临淄中的公卿大夫纷繁派了嫡派后辈赴宴，一者尽了礼节，二者意乎与公子诸亲疏，若攀此棵梧桐树，何愁凤凰不归家？
姜诸心头受用，笑不能止：“诸位远道而来，足令府中蓬荜生辉，不饮人已醉。”
坊间知这公子诸能文能武，阴怀翼册者数不堪数，皆欲投其门下，一展才学，将有封官之愿。
“何人？”徐罗问道。
“子游，文德可应你心机否？”姜淮斜视道。
“二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白如有不周之处，望请包涵。”姜白笑道。
“豪杰？”姜诸迷惑道：“不知子游所言豪杰，乃为何人？”
“会聚临淄士子，此魄力，唯公子诸一人！”
“子游示下。”姜诸道。
而墨刑古称“黥刑”，先刻其面，以墨窒之，言刻额为疮，以墨窒疮孔，令变色也。
“公子诸迩来无恙乎？”
“谢公子！”世人拱手回礼，掩面将酒一饮而尽。
始洲因循先朝法律，设五刑：墨、劓、刖、宫、大辟。
座下四十五人，姜诸自不怠慢，自斟一爵酒，敬与世人。
“文德所言在理，西燕有公子诸在，百年以内，何忧祸害？”另一人拥戴道。
“公子诸知龙之窜改否？”仲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