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殷商
望了望门外，狄琼之起家拜别，“长婴兄，天气不早，望京这便告别了，我们来日再叙。”
一众仆婢似彩云般在厅堂内兜转一圈后，轻飘飘拜别，留下满桌令人食指大动的珍羞甘旨。
男人摆摆手，指向盆架上的木盆，“中间不嫌弃，洗把脸再走吧，我去帮你取水。”说着便要往外走。
“他有甚么事，不过缺银短衣那一套，我累了，得空理睬他。”
狄琼之不忍推让，无法转而问道，“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狄应摇点头，心不在焉地答道，“今晚早些歇着吧，莫胡思乱想了。”
“上月托人送来了一封手札，言道俱事安好，让贱妾不必挂牵。”，说着，秋云水嘴角不觉便漾出了温软的笑意。
“老爷？”，秋云水开口唤醒冥思中的狄应，“老爷累了？”
狄琼之为他境遇盘曲所叹惋，亦为其净直的心性毅力所佩服，不免多说几句，谁知竟有逢遇知己之感，心下喜不自胜，寥寥数语，便以表字相称。
秋云水回过神来，一阵慌乱，仓猝道，“老爷多虑了，不过昨夜做了恶梦，眼下仍有些恍忽，想必安息半晌就好了。”
二人告别后，狄琼之脚步轻巧地踏着暮日落日走上了回府的门路，殷商站在门内，看他走远，门扇缓缓闭合，缓缓讳饰了他意味不明的笑意。
光芒疏漏的房间内，狄琼之扶着头从床上撑坐起家，初醒的昏沉与脑袋里的钝痛一时令他有些含混，茫然环顾四周，混浑沌沌中只现出几条表面，过了会儿缓过神来，才看清这是一间极其粗陋的斗室，一床一柜一盆架，再多没有了，门窗紧闭，密不通风，几条固执的光芒从厚重的窗布中挤了出去，才不致室内之人伸手不见五指。
即便是冰清玉洁的秋云水，也免不了使些手腕。
这是甚么处所？
“中间当日酒醉，想必记不得了，也罢，萍水相逢，如此陋室得留中间一晚，已是甚幸，不必多做穷究。”，那人笑道。
她没出声挽留，任他分开，自顾自地用起了飧餐。
二人又一番酬酢，狄琼之晓得殷商家道落魄，命途磋磨多舛，年幼时双亲相敬如宾，和乐静美，熟料生母突焦炙症，憾然离世，留下他与父亲相依为命。厥后父亲令娶，继母不慈，明里宽仁暗里摧辱，他不甘受气，幼年离家，却于半途上强遭剪径，被掳上庙门，吃尽了苦头，好生不易逃将出来，四周流浪，常遭恶霸凌辱，练就了一身扛打的本领，机遇偶合之下，被折冲府果毅都尉撞见，惜他筋骨倔强，便支出麾下，授以箭术，直至目前。
见她不肯说，狄应也就不问了，偌大的府邸内，浑浊还少么？
好一个望京，望京，王京，狄琼之······
从指缝中看去，恍惚一团光影，一个非常魁伟的身形背光而立，腰间挎着一柄长刀，缓缓走上前来，“想来中间平素鲜少贪酒，不若怎会一醉宿两日。”
“有苦衷？”，狄应停下玉箸，凝睇着心神不宁的秋云水。
秋云水抬抬下巴，“搁着吧”
狄琼之情急之下扯住他的衣衫，“怎好再费事兄台。”
真是巧，尤良昨夜亦是梦魇不竭，还将狄令的死因偶然间道出了口，她是被狄令的灵魂所迷吗？
“夫人不看看？如果有甚么急情······”文尝尚未说完，便被秋云水猛地射过来的冷冽的目光惊得一颤，不敢再吭声。
“也好，只是门庭粗陋，折损了望京兄，长婴实在不安。”
“梦到了甚么？”
“哎，这是说的那里话，刘梦得尚曾言‘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长婴兄何必自惭。”
他并未穷究此事，毕竟，昨日死昨日毕，彻夜人彻夜尚在。
狄琼之揉着太阳穴，如何也想不起来，究竟如何到了此处。
走到身边时，狄琼之看清了他的模样，头裹平巾帻，武夫打扮，去处利落，面庞说不上多俊朗，淡青的胡茬充满了半张脸，即便眼底晕出淡淡的乌黑，双目还是炯炯有神，左手不离剑柄，整小我打眼看去，豪气实足。
狄应一时为此笑所迷，口气也跟着轻柔了很多，“孟州是你母族地点，语儿又是你膝下独女，他们定会善待她的，你确不必整日忧心她的安危。”
“恶梦？”，狄应眉峰微不成察地抖了抖。
刚欲着靴下地，柴门俄然被人推开，吱呀叫起，夺目标日光猝不及防地刺入房间，狄琼之不由得抬手遮住双眼。
那秋云水呢？又因何所惧？
“兄台休要折煞了我，鄙人于礼部司任职，蝇蝇小官，不敷挂齿。”
狄琼之打量一番，感觉莫名有些熟谙。
夜幕摊开，将军府内灯火透明。
秋云水刚要点头，便见他撩衣起家，沉默朝外走去了。
“为母者，哪个不是如此，一腔热忱全在孩子身上，恨不得掏心掏肺地扶养她。”
莫非，眼泪都是真的吗？
“中间醒了？”
“语儿近况如何？”
殷商大笑，“如此，便不强留望京兄了，慢走。”
秋云水眼神飘忽，对付道，“贱妾记不得了，只是胸口尚残存了些许不安，无可劳将军担忧。”
“夫人”，过了一会儿，文尝踏入门来，递上一张竹筒，“少爷托人递来了动静。”
“不费事，井口就在屋外。”
喉咙口火烧火燎地号令着干渴，翻开粗糙枯燥的被子，摸索着靠近床边，低头一看，六合靴规端方矩摆在床下，触手可及的柜板上搁了一副黑陶茶具，拎起来，哐当哐当八分满，忙不迭地连吞三杯，舌根处才潮湿了些，又饮了几杯，腹内一片清冷。
秋云说言罢，狄应愣了愣，遽然念起了好久不见的萧岑，狄令逝去数载，常常提起，她仍难自抑地哭红眼眶，他偶然还会怨怪，对于此类以孩子为筹马欲调换他的顾恤的把戏烦不堪烦。
经他提点，狄琼之模糊记起一些，忙道，“有劳兄台了，鄙人汗颜。”
“吘，鄙人殷商，黎州人士，折冲府步射，本月轮值到都城宿卫，过五六日便要归返黎州了。”，男人不止行至利落，为人也干脆，狄琼之一问，便将家底抖露了个洁净，“看中间一身深绿袍衫，举止不俗，官职定然远在我之上。”
奉养的丫环哈腰帮将每样菜肴顺次夹起少量到了碟子上，再袖不沾桌地放在两位主子面前，而后，无声无息退到一旁。
“是”，文尝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