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双魂
摄民气魄的诡异笑声自幽灵裂开的嘴里溢出，强拉回了婆子的目光，被迫迎上近在天涯的异化了肉糜的血口，只见那幽灵哈腰提起悬吊在外的肠子，超出婆子的颅顶，在她颈后绕了一圈，转到身前，在喉骨处打了一个结，接着，两手使力朝两边拉扯，婆子当即面色青紫，眼白上翻，舌头往外鼓涌，像极了三尺白绫自缢而忘的尸态。
幸亏她皮糙肉厚，猛地瘫倒，竟也没轰动屋内说话的两人，不，是一人，一鬼。
婆子打着寒噤，歪歪扭扭站起家，并非她不想速速逃离，而是现在两条壮硕的粗腿如同被抽去了骨筋的死肉，站也站不平稳。
她目炫了？真的是四少爷！还是死时的景状，青花衣里裹着锦鲤肚兜，脖子上挂着长命锁，胎发上系了红丝带，一模一样！
狄令敛起悲容，感喟道，“姨娘莫哭坏了眼，孩儿好生不易逃脱出来，此时该回了。”
“令儿放心，姨娘定为你还此仇报，让她备尝人间万般苦，夫嫌子恶心死皮存，死不得活不得，在阴阳缝中受尽煎熬！”
因而，
足有半柱香，女鬼方冷颜问道，“可知错了？”
“记着了，记着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日四少爷俄然暴毙，被孺人死死抱在怀中，她在人群中窥看，绸缎衣裳裹童尸，天下再非常之更可怖的气象了，彼时，她还曾说了风凉话，“生子当穷，阎王不收。妾生的儿子，也敢整日穿金戴银，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
婆子顿时心慌意乱起来。
萤萤之身屈膝膜拜，看得萧岑更是悲愁难抑，捶胸顿足滴下泪来。
婴孩更是痛得半空翻滚，凄厉的呻叫声惊得东院四周的腥臭草木枝摇叶颤。
“她身为狄应孺人，便是我们的仇家，千刀万剐亦不敷惜，何来的不幸！”，说着，女鬼攥紧了血肠，神采瞬时黎黑。
女鬼这才肯松开五指，看婴孩身影愈发透明，不由得心疼起来，可——为鬼者，无泪，于此，也只能感喟一声，“为娘舍弃转世之机，就是为了替我儿报仇，若不是狄应心狠手辣，斩我儿性命于胎胞当中，何故因阳寿未尽阴司不收，而在阳界盘桓十数年？为娘不甘，我儿不该受这些苦的。”
便是如此，也不是最可骇的。
“娘，她也是个不幸人。您先欲以其血肉豢养那群老鬼，后又想借她痛失爱子之恨祸乱将军府，她与我们无冤无仇，平白沦为我们的掌中棋子，孩儿心有惭愧，拜她一拜，也在道理当中罢。”，说此话者，乃是萧岑眼中的“狄令”，现在却变作一个单掌可托的婴孩，肚脐处生着一条指粗的肉带，循迹看去，竟与那女鬼的血肠相连。
婆子微微垂下视线，死死盯着幽灵的肚皮，眉毛拧巴飞扬得将近超出发尖，恨不得剜去双眼，宁为瞽目老妪，不视此情此景。
“如此，孩儿拜别姨娘。”
这下可好，四少爷还魂，要来寻仇了。
她彻夜不该出来，不该出来的。
扶着小道旁耸峙的太湖石，一步一挪地往寓所处走，浑身高低的毛孔像是吸足了水的湿帕，滴滴答答往外冒汗，稠浊了腿间骚臭味道，莫说多难闻了。
“该回了”，幽灵拉动了肚肠，朝屋内喊话。
“咯咯······”
幽灵见她口齿外翻，一副猪豚模样，扯起一边嘴角，乜然嘲笑，“真不经吓，且饶尔等一命。”，言罢，但见婆子脖颈上盘绕的血肠竟如虚光普通消逝了，而幽灵肚外的脏腑还是悬吊在那儿，未曾动移。
“管她恶人善人，与狄应连累相干的，俱是我们的仇敌，一概不得心慈手软！可记着了？”
“娘，老鬼们又肇事了。”
这幽灵瘦骨伶仃，却有一张偌大的肚皮，软塌塌垂坠着，肚脐处裂开数道血口，****四张，好似一朵绽放的朱赤玉莲，又像爆仗上蒙了张猪皮，猛地炸开，当与此状无异。
碗口大的血洞里，红白交杂，粘腥的肝肠挂在皮外，如同走了油的火腿灌肉，婆子胃里一阵翻涌，血糊糊的肠子一头藏在幽灵的肚皮里，一头曲盘曲折牵引着婆子的目光，越太小道，搭上窗沿，穿透了窗纱，竟往屋里去了。
萧岑的泣泪之声幽幽咽咽，婆子听在耳中，更觉芒刺在背，脖颈一阵阵发凉。
本来觉得彻夜撞见四少爷的幽灵和偶然间听到孺人的秘辛已是此生最为惶恐可怖的景状了，未推测幽灵也会结伴随游。
死人白的眼幽幽与她相视，她虽见过很多死人，从未如此“贴面”而望。
倏忽间，东院门外，
走了没几步，酸汗淌进了眼里，一阵刺痛，婆子不得不断下揉弄，半张的眼缝中视物浑沌，跟前似是落了一双脚，白脚踝，烂草鞋，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儿。
飘忽的身影几近与她相合，可青石板上落下的暗影唯她一个。
脑筋里有蠛蠓在飞，嗡嗡作响，面前飘浮着白花，雾蒙蒙一片，婆子歪坐在墙根喘气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婆子浑身虚软地听到这句话时，并未看到萧岑脸上厉鬼般凄厉的神采，也只品得此中寒意不到三分，仍在瞬息间面如死灰，骚臭的黄尿喷涌而出，渗入了半条里裤，甚而感染了大片石壁。
萧岑泪眼迷蒙，分外不舍，“苦了我儿了。可有脱身的体例？固然说来，姨娘拼了这条命也要救你！”
青紫的脸离她的面庞不敷一指，几近鼻息相闻，没甚么味道，只是有些生冷。
亦或是人鬼俱是伤怀时，未曾发觉。
“好！”，萧岑慎重地点了点头，“我儿且静待佳音。”
婆子凛然一惊，忙抬开端往上看，随即，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几乎昏死畴昔。
“哼，谁准你给一房姬妾叩拜？莫不是想认她作娘？”，吓惧婆子的幽灵板着青紫面孔，问。
“知错了，孩儿知错了”，婴孩忙不迭回道。
话音刚落，周身忽起邪风，遮天蔽月，幽咽瘆人。
狄令摇点头，“没旁的体例，但姨娘为孩儿报杀身之仇之日，便是孩儿离开苦海之时。”
不消半晌，便如她所愿，昏昏然倒地不醒了。
婴孩此时余痛未消，心有顾忌，不敢鲁莽驳论，讷讷点头，“孩儿明白了。”
倒不如昏死畴昔，此念在婆子的脑海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