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杏酪
两人闲话了几句家常,拉着大姐儿的小胖手,说说些花花草草,并几样大姐儿爱的吃食,长公主成心问起她同荷姐儿玩得欢不欢乐,大姐儿只皱了一张包子脸儿:“荷姐儿无甚不好,嗯,祖母喜好她呢。”
总之,好聚好散罢。
大姐儿自知养肇事理,不必金珠多说,每一屉点心只取一小只,有些只吃半个,也未几食,只那虾饼子,她倒是吃了一个半,只因着虾饼外皮香酥,馅里包了满满的虾肉泥显得格外软弹,又拌了稍许甜酒酿和花椒,吃着竟格外开胃,香油炸得黄金色,看着也令人食指大动。
荷姐儿收到描金盒子的时候不知在想甚么,连眉都描歪了,乌黑的黛石在乌黑的额头高耸地画上一道细线。
这头大姐儿被银宝、云钗奉侍着穿衣擦脸,一边金珠儿又端来了几样邃密的点心,摆在圆桌上,几个丫环奉侍着姐儿摆好碗筷,又端来一杯子桂花卤子泡开的陈年雪水,叫姐儿就着点心喝,如许既解了腻味又唇齿生香。
临走前几天,瑞哥儿也从书院赶返来给mm送行,并多住了四五日,日日伴着mm。大姐儿看着在暖阁书台前对着她的模样形貌的哥哥,内心不由一酸。瑞哥儿似有所感,昂首对着年幼的mm笑。
“哥哥,你画得真都雅,有山有水、有鱼鸟、有满花朵有露水,另有我!”
长公主看她倒下,便皱眉道:“还不快快扶了老太太安息,速速请陈太医来看看。”便不再多言,只叫来银宝,听着大姐儿在罩房熟睡着,便和顺一笑,又坐着饮茶。
吕仲之听她如此说,想起亡妻音容,心下更是不肯让女儿拜别。不由硬了硬声儿,道:“仲之定是要扶养阿萌及笄嫁人的,她是我独一的女儿,如何不宝爱。”说罢又是一拜一跪,“仲之谢长公主提点,此后定是更悉心教养着。”
吕王氏之作没听到,看着长公主仍旧浑身贵气,不温不火的模样,心下火起,咄咄相逼道:“长公主如此欺辱我吕家是何意!莫不是瞧不起我们豪门出身不配当亲家!”
那吕老太太直嘲笑两声儿,只当自家占着理儿,便一掌拍了手里的青花瓷茶杯,大声嚷嚷开来:“我们家大姐儿父亲和祖母具是健在,又有姑苏的姑姑帮衬着!如何着也轮不着娘野生着,长公主还是宫中教养,怎地眼里没个国法!难不成要咒我们死了!”说罢又斜了吊三角的浊目,看着长公主,假装一副又愤恚又哀痛的模样,内心却策画着,这长公主口出此言,明天非要从她身上刮下两层金来不成,不然便要嚷嚷出去,看她颜面何存。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既当年肯许了他吕家,那里能是看不起。吕仲之看吕王氏如此,也不再多舌,文人皆重孝,他千万不能的便是言语顶撞母亲,却心中燥意陡升,又生生压下,起家对着长公主躬身行一礼,诚心道:“岳母请见教,但是仲之和吕家有何不当。”
魏宁长公主听至此,竟很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吕家母子两个一眼,感喟道:“亲家母何必如许!本日可说是我也不得不带走大姐儿了。”她就着贺姑姑的手抿了口茶,润润喉,淡声道:“贤人丁谕,念我身边没亲生后代,身子骨又弱,便叫养了亲外孙女儿,总算有自家血脉养着,也不至于孤单。”
吕王氏听到贤人两个字早便是六神无主起来,又念及本身先前发的毒誓,不由心慌慌,她自小便坚信鬼神之说,先前不过欺长公主不甚凌厉,看似温吞罢了,现在如果这大姐儿定是要走的,不是要了她的命又要了她的钱!不由两眼一翻,晕了畴昔。
吕仲之深知男女有别,吕王氏又走了,便退到屏风背面去,心下还是不甘,出声道:“岳母何不问问阿萌的意义,如果她不肯走……还请岳母向圣上说道。”
“小丫头家家要纤细何为,我看着珠圆玉润的也挺好。”哥哥提笔在画上小女人的脸上画一个酒涡。
公然,一旁的吕仲之颜面有些挂不住了,他久居宦海,同僚说话都是言出三分便领悟五六分的,那里有吕王氏如许一上来就同亲家撕破脸皮撒泼的!
长公主只笑着抚了抚她的额头,慈和道:“你若要见着瑞哥儿,外祖母便叫了她同你姐妹们一道吃吃茶也是能够的。”瑞哥儿也是亲外孙,长公主自来心疼,不过他是嫡宗子,说破天也不能带到身边养着,幸亏吕仲之非是胡涂人,此后姻缘宦途上多帮着些也算美满。
“嗯……”
说了一会儿,又同她细细道来要搬去良国公府常住的事体。大姐儿却无甚不舍得的,只假装想了小半会儿,便犹踌躇豫点了头。除了自家哥哥,旁的人她自来没那么在乎,当下便抬头问道:“那瑞哥儿同我一道么?”
大姐儿又赠了吕仲之和瑞哥儿各一张亲手缝制的帕子,她自家年幼手不稳,也不教丫环帮手,只当真绣了权坐一份情意,另送了吕王氏一匹暗纹绣瑶台枕鹤元缎。
“哥哥,我应当更纤细一些,你画得不对!”大姐儿嘟着嘴忿忿。
吕仲之闻此言,心下一惊,明白长公主是恼了母亲拿阿萌的月例布料了,又想到之前长姊家的荷姐儿竟穿戴得颇贵气,心中也估摸个大抵,顶着长公主的核阅,盗汗便流了一背。
“……你能照顾好自家,哥哥已经很欢畅了。”哥哥无法。
一旁贺姑姑一听倒是内心嘲笑三声,长公主的教养便是贤人的教养,这话说得不但诛心且笨拙,本是占着理儿的事情变给这吕王氏说得没理儿了,也算是奇事一桩。且不说姑苏的姑姑是个甚么东西,如何配帮衬他们大姐儿,便是这话也能治个歪曲皇室的罪恶。
不过将将漱完口,本是要按例去园中同荷姐儿耍玩,却见贺姑姑同知棋掀了帘子,稳稳铛铛地扶了长公主出去。
一旁的吕王氏听到这里那里肯,便又叫道:“如果让我吕家大姐儿出这门,皇天在上!老身不若就此死了罢!”心中对劲,长公主看她相逼,定是要看三分薄面的,哪能逼死亲家?这大姐儿虽只是个孙女儿,又不及荷姐儿聪明聪明,合她胃口,倒是个小财神,她如果走了,少不得每月的金银钱帛也能少一多数,她如何能容!
他咳嗽两声,对着吕王氏温言道:“母亲如果累了,便叫下人扶了小憩罢,儿子早已命人备好了瑞脑香,正烧着呢,前面有儿子接待着,母亲不必忧心。”
大姐儿想,她的哥哥本来是如许的。
这边长公主意着先远景象,也不恼,只抚了抚耳朵上缀着的双凤衔羊脂白玉珠耳坠子,悄悄听着,心下竟无喜无悲,又叹一声:“如果我儿在……岂会有如此说。”
大姐儿一见长公主却笑得跟吃了蜜水似的,长公主只叮咛几个丫头子并贺姑姑外间守着,独留了大姐儿在怀里。
金珠儿看着姐儿吃得香,想着午膳时因着老爷、老太太两个在,姐儿除了多吃了两口消骨鱼和雪花糕子,旁的也未曾吃甚,今次万不能饿坏了,便又命厨房煮了杏酪来,喂着姐儿热腾腾地吃了些里头的碎米粉,也不让姐儿多喝杏仁糖汁子,便立时便叫人端下去,也勉强叫本身避开姐儿想喝的眼神儿。
长公主只笑着点她的小鼻子,惹得大姐儿又皱了鼻头,又问她爱甚么色彩、喜好兰花香还是茉莉香的味儿。心中却不由点头,这孩子不胡乱道人是非,倒是极好的,有甚么事儿似她母亲般精怪些,外头却一丝不漏,她也可放心。
这厢大姐儿睡了好一个镇静的午觉,平时午觉只能睡一个时候不到,又要被祖母命着去同那荷姐儿耍玩。那荷姐儿是个聪明的小女人,面庞又非常清艳,住在府中又看着老太太到处先紧着她的,大姐儿又是一团稚气,还未伸开的模样,便觉着自家高她一头,自吕王氏处得来的衣食都要向大姐儿显摆两下,可把金珠气得不轻。大姐儿却似没事儿人普通,只作不明白。金珠儿看她一团孩子气,半分不觉尴尬,自家也不好跳出去说甚,主子都没个意义,八字儿没一撇,她怎可越了自家姐儿去,便冷静不出声。
当下便算了七今后的谷旦,自正门迎了大姐儿进了良国公府常住。
荷姐儿固然不讨人喜好,但是在她眼里并不是个费事。
魏宁长公主淡淡道:“是该问问阿萌的情意。”却不该旁的。她如何看不透这半子如此,一半为了这女儿,另一半倒是为他自家名声官誉,好端端养着的女儿竟交给别人养着,如何不令人嚼舌?就是贤人那边发话了,他也须得作出一副极度不舍的模样,好教人晓得他品性罢了,只是若不是他不上心,那里能叫阿萌被剥削阿谁剥削这个的,一日日不安生?她独生女儿只此一对孙孙活着上,便是把稳尖尖上的肉来宝爱也不为过,更是不舍他们受委曲。
魏宁长公主听此话,明白他是企图把话圆畴昔,不由一笑,抬手表示他起家:“你不必和我打太极,阿萌在此的吃食衣料具是我送了去的,一贯他们兄妹具是我养着,你们具是叨光的,我自野生着还省着些。”
吕仲之那里还不明白,长公主这是在戏弄他们,或是说泄愤。硬生生叫把话说到这个境地,又是发毒誓又是祈求又是跪的,事情竟是早有定论,她不过是看了场戏罢了!心口一堵,倒是咳嗽起来。
大姐儿又赠了荷姐儿她看重已久的翠玉荷花攒南珠簪子,上头南珠颗颗浑圆剔透,在水头通透的翠玉上可不就似荷叶滚珠般栩栩如生,想了想,好歹又相伴着玩了那好久,并加了自家常用的桂花油一瓶。
“哥哥,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本身!”大姐儿一脸担忧。
魏宁长公主意吕仲愣怔,吕王氏紫涨着老脸,便感喟道:“亲家母何故发甚毒誓,谕旨不成违,如果无端赔了性命,倒教我折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