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

第43章 黑河妖孽擒僧去 西洋龙子捉鼍回

行者与沙僧见了道:“你这厮不遵旨令,你舅爷原着你在此居住,教你养性存身,待你名成之日,别有迁用。你如何侵犯水神之宅,倚势行凶,欺心诳上,弄玄虚,骗我师父、师弟?我待要打你这一棒,何如老孙这棒子甚重,略打打儿就了了性命。你将我师父安在那边哩?”

“我把你个无知的泼怪!你如何弄玄虚,变作梢公,架船将我师父摄来?快早归还,饶你性命!”那怪呵呵笑道:“这和尚不知死活!你师父是我拿了,现在要蒸熟了请人哩!你上来,与我见个雌雄!三合敌得我啊,还你师父;如三合敌不得,连你一发都蒸吃了,休想西天去也!”沙僧闻言大怒,轮宝杖,劈脸就打。那怪举钢鞭,急架相迎。两个在水底下,这场好杀:降妖杖、竹节鞭,二人怒发各抢先。一个是黑水河中千载怪,一个是灵霄殿外旧时仙。阿谁因贪三藏肉中吃,这个为保唐僧命不幸。都来水底相争斗,各要功成两不然。杀得虾鱼对对点头躲,蟹鳖双双缩首潜。只听水府群妖齐擂鼓,门前众怪乱争喧。好个沙门真悟净,单身独力展威权!跃浪翻波无胜负,鞭迎杖架两连累。

唐僧道:“门徒啊,现在还在东岸,如何渡此河也?”河伯道:“老爷勿虑,且请上马,小神开路,引老爷过河。”那师父才骑了白马,八戒采着缰绳,沙和尚挑了行李,孙行者搀扶摆布,只见河伯作起阻水的神通,将上流挡住。斯须下贱撤干,开出一条通衢。师徒们行过西边,谢了河伯,登崖上路。这恰是:禅僧有救来西域,彻地无波过黑河。

行者问:“你下去很多时才出来,端的是甚妖邪?可曾寻见师父?”沙僧道:“他这里边,有一座亭台,台门外横书八个大字,唤做‘衡阳峪黑水河伯府’。我闪在中间,听着他在内里说话,教小的们刷洗铁笼,待要把师父与八戒蒸熟了,去请他舅爷来暖寿。是我建议怒来,就去打门。那怪物提一条竹节钢鞭走出来,与我斗了这半日,约有三十合,不分胜负。我却使个佯输法,要引他出来,着你助阵。那怪物乖得紧,他不来赶我,只要归去具柬宴客,我才上来了。”行者道:“不知是个甚么妖邪?”

行经一个多月,忽听得水声振耳,三藏大惊道!门徒呀,又是那边水声?”行者笑道:“你这教员父,忒也多疑,做不得和尚。我们一同四众,偏你闻声甚么水声。你把那《多心经》又忘了也?”唐僧道:“多心经乃浮图山乌巢禅师口传,共五十四句,二百七十个字。我当时耳传,至今常念,你知我忘了那句儿?”

沙僧气呼呼跳出水来,见了行者道:“哥哥,这怪物无礼。”

这鼍龙出得门来,端的见一枝海兵札营在右,只见:征旗飘绣带,画戟列明霞。宝剑凝光彩,长枪缨绕花。弓弯如月小,箭插似狼牙。大刀光灿灿,短棍硬沙沙。鲸鳌并蛤蚌,蟹鳖共鱼虾。大小齐齐摆,兵戈似密麻。不是元戎令,谁敢乱爬喳!鼍怪见了,径至那营门前厉声高叫:“大表兄,小弟在此拱候,有请。”有一个巡营的螺螺急至中军帐:“报千岁殿下,外有鼍龙叫请哩。”太子按一按顶上金盔,束一束腰间宝带,手提一根三棱简,拽开步,跑出营去道:“你来请我如何?”鼍龙进礼道:“小弟今早有简帖拜请舅爷,想是舅爷见弃,着表兄来的,兄长既来赴席,如何又劳师动众,不入水府,札营在此,又贯甲提兵,何也?”太子道:“你请舅爷做甚?”妖怪道:“小弟一贯蒙恩赐居于此,久别尊颜,未得孝敬。昨日捉得一个东土和尚,我闻他是十世修行的元体,人吃了他,能够延寿,欲请舅爷看过,上铁笼蒸熟,与舅爷暖寿哩。”太子喝道:“你这厮非常懵懂!你道和尚是谁?”妖怪道:“他是唐朝来的和尚,往西天取经的和尚。”太子道:“你只知他是唐僧,不知他部下门徒短长哩。”妖怪道:“他有一个长嘴的和尚,唤做个猪八戒,我也把他抓住了,要与唐和尚一同蒸吃。另有一个门徒,唤做沙和尚,乃是一条黑男人,倒霉色脸,使一根宝杖,昨日在这门外与我讨师父,被我帅出河兵,一顿钢鞭,战得他败阵逃生,也不见怎的短长。”太子道:“本来是你不知!他另有一个大门徒,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上方太乙金仙齐天大圣,现在庇护唐僧往西天拜佛求经,是普陀岩大慈大悲观音菩萨惩恶,与他改名,唤做孙悟空行者。你如何没得做,撞出这件祸来?他又在我海内遇着你的差人,夺了请柬,径入水晶宫,拿捏我父子们,有结连妖邪,掠取人丁之罪。你快把唐僧、八戒奉上河边,交还了孙大圣,凭着我与他陪礼,你还好得性命,如有半个不字,休想得全生居于此也!”

三藏近前看了,那船儿本来是一段木头刻的,中间只要一个舱口,只好坐下两小我。三藏道:“怎生是好?”沙僧道:“这般啊,两遭儿渡罢。”八戒就使心术,要躲懒讨乖,道:“悟净,你与大哥在这边看着行李马匹,等我保师父先畴昔,却再来渡马。教大哥跳畴昔罢。”行者点头道:“你说的是。”

“门徒啊,我一自当年别圣君,驰驱日夜甚殷勤。草鞋踏破山头雾,竹笠冲开岭上云。夜静猿啼殊可叹,月明鸟噪不堪闻。何时满足三三行,得取如来妙法文?”行者听毕,忍不住鼓掌大笑道:“这师父本来只是思乡难息!若要那三三行满,有何难哉!常言道,功到天然成哩。”八戒转头道:“哥啊,若照依这般魔障凶高,就走上一千年也不得胜利!”沙僧道:“二哥,你和我普通,拙口钝腮,不要惹大哥热擦。且只捱肩磨担,终须有日胜利也。”

却说那黑水河伯谢了行者道:“多蒙大圣复得水府之恩!”

沙僧厉声高叫道:棹船的,来渡人!来渡人!”船上人道:“我不是渡船,如何渡人?”沙僧道:“天上人间,便利第一。你虽不是渡船,我们也不是常来打搅你的。我等是东土钦差取经的佛子,你可便方便利,渡我们畴昔,谢你。”那人闻言,却把船儿棹近岸边,扶着桨道:“师父啊,我这船小,你们人多,怎能全渡?”

“这厮却把供状先递与老孙也!”正才袖了帖子,往前再行。早有一个探海的夜叉瞥见行者,急抽身撞下水晶宫报大王:“齐天大圣孙爷爷来了!”那龙王敖顺即领众水族出宫驱逐道:“大圣,请入小宫少座,献茶。”行者道:“我还未曾吃你的茶,你倒先吃了我的酒也!”龙王笑道:“大圣一贯皈依佛门,不动荤酒,却几时请我吃酒来?”行者道:“你便未曾去吃酒,只是惹下一个吃酒的罪名了。”敖顺大惊道:“小龙为何有罪?”行者袖中取出简帖儿,递与龙王。龙王见了,魂飞魄散,仓猝跪下叩首道:“大圣恕罪!那厮是舍妹第九个儿子。因妹夫错行了风雨,刻减了雨数,被天曹降旨,着人曹官魏征丞相梦里斩了。舍妹无处安身,是小龙带他到此,恩养成人。前年不幸,舍妹疾故,惟他无方居住,我着他在黑水河养性修真,不期他作此恶孽,小龙即差人去擒他来也。”行者道:“你令妹共有几个贤郎?都在那边捣蛋?”龙霸道:“舍妹有九个儿子。那八个都是好的。第一个小黄龙,见居淮渎;第二个小骊龙,见住济渎;第三个青背龙,占了江渎;第四个赤髯龙,镇守河渎;第五个徒劳龙,与佛祖司钟;第六个稳兽龙,与神官镇脊;第七个敬仲龙,与玉帝守擎天华表;第八个蜃龙,在大师兄处砥据太岳。此乃第九个鼍龙,因年幼无甚执事,自旧年才着他居黑水河养性,待成名,别迁调用,谁知他不遵吾旨,冲撞大圣也。”行者闻谈笑道:“你mm有几个妹丈?”敖顺道:“只嫁得一个妹丈,乃泾河龙王。向年已此被斩,舍妹寡居于此,前年疾故了。”行者道:“一夫一妻,如何生这几个杂种?”敖顺道:“此正谓龙生九种,九种各别。”

这一场比与沙僧争斗,甚是分歧,但见那:旗号晖映,戈戟摇光。这壁厢营盘闭幕,那壁厢流派开张。摩昂太子提金简,鼍怪轮鞭急架偿。一声炮响河兵烈,三棒锣鸣海士狂。虾与虾争,蟹与蟹斗。鲸鳌吞赤鲤,鯾鲌起黄鱨。鲨鲻吃鮆鲭鱼走,牡蛎擒蛏蛤蚌慌,少扬刺硬如铁棍,鱑司针利似锋芒。鲆鱑追白蟮,鲈鲙捉乌鲳。一河水怪争高低,两处龙兵定弱强。混战多时波浪滚,摩昂太子赛金刚。喝声金简当头重,拿住妖鼍捣蛋王。这太子将三棱简闪了一个马脚,那妖精不知是诈,钻将出去,被他使个解数,把妖精右臂,只一简,打了个躘踵,赶上前,又一拍脚,颠仆在地。众海兵一拥上前,揪翻住,将绳索背绑了双手,将铁索穿了琵琶骨,拿登陆来,押至孙行者面前道:“大圣,小龙子抓住妖鼍,请大圣决计。”

却说那菩萨念了几遍,却才开口,那妖精就不疼了。又正性起家看处,颈项里与手足上都是金箍,勒得疼痛,便就除那箍儿时,莫想褪得动分毫,这宝贝已此是见肉生根,越抹越痛。

湖泊江河天下有,溪源泽洞人间多。人生皆有相逢处,谁见西方黑水河!唐僧上马道:“门徒,这水如何如此浑黑?”八戒道:“是那家泼了靛缸了。”沙僧道:“不然,是谁家洗笔砚哩。”行者道:“你们且休胡猜乱道,且设法保师父畴昔。”八戒道:“这河如果老猪畴昔不难,或是驾了云头,或是下河负水,不消顿饭时,我就畴昔了。”沙僧道:“若教我老沙,也只消纵云躧水,瞬息而过。”行者道:“我等轻易,只是师父难哩。”三藏道:“门徒啊,这河有多少宽么?”八戒道:“约摸有十来里宽。”三藏道:“你三个计算,着阿谁驮我畴昔罢。”行者道:“八戒驮得。”八戒道:“不好驮。如果驮着腾云,三尺也不能离地,常言道,背凡人重若丘山。如果驮着负水,转连我坠下水去了。”

师徒们出洞来,攀鞍上马,找通衢,埋头投西。

算来只为唐和尚,欲取真经拜佛天。他二人战经三十回合,不见凹凸。沙僧暗想道:“这怪物是我的敌手,枉自不能取胜,且引他出去,西席兄打他。”这沙僧虚丢了个架子,拖着宝杖就走。那妖精更不赶来,道:“你去罢,我不与你斗了,我且具柬帖儿去宴客哩。”

沙僧道:“那模样象一个大鳖;不然,便是个鼍龙也。”行者道:“不知阿谁是他舅爷?”说不了,只见那下湾里走出一个白叟,远远的跪下叫:“大圣,黑水河河伯叩首。”行者道:“你莫是那棹船的妖邪,又来骗我么?”那白叟叩首滴泪道:“大圣,我不是妖邪,我是这河内真神。那妖精旧年蒲月间,从西洋海趁大潮来于此处,就与小神交斗。奈我年老身衰,敌他不过,把我坐的那衡阳峪黑水河伯府,就占夺去住了,又伤了我很多水族。我却没何如,径往海内告他。本来西海龙王是他的母舅,不准我的状子,教我让与他住。我欲启奏上天,何如神微职小,不能得见玉帝。今闻得大圣到此,特来参拜投生,万望大圣与我着力报冤!”行者闻言道:“这等说,四海龙王都该有罪。他现在摄了我师父与师弟,扬言要蒸熟了,去请他舅爷暖寿,我正要拿他,幸得你来报信。这等啊,你陪着沙僧在此看管,等我去海中,先把那龙王捉来,教他擒此怪物。”河伯道:“深感大圣大恩!”

这岸上,沙僧与行者心慌道:“如何好?教员父步步逢灾,才脱了魔障,幸得这一起安然,又遇着黑水迍邅!”沙僧道:“莫是翻了船,我们往下溜头找寻去。”行者道:“不是翻船。若翻船,八戒会水,他必定保师父负水而出。我才见阿谁棹船的有些不正气,想必就是这厮弄风,把师父拖下水去了。”沙僧闻言道:“哥哥何不早说,你看着马与行李,等我下水找寻去来。”行者道:“这水色不正,恐你不能去。”沙僧道:“这水比我那流沙河如何?去得!去得!”

那白痴扶着唐僧,那梢公撑开船,举棹冲流,一向而去。方才行到中间,只听得一声响喨,卷浪翻波,遮天迷目。那阵暴风非常短长!好风:当空一片炮云起,中溜千层黑浪高。两岸飞沙迷日色,四边树倒振天号。翻江搅海龙神怕,播土扬尘花木凋。呼呼响若春雷吼,阵阵凶如饿虎哮。蟹鳖鱼虾朝上拜,飞禽走兽失窝巢。五湖船户皆遭难,四海人家命不牢。溪内渔翁难把钩,河间梢子怎撑篙?揭瓦翻砖房屋倒,惊天动地泰山摇。

那怪叩首不住道:“大圣,小鼍不知大圣大名,却才逆了表兄,骋强背理,被表兄把我拿住。今见大圣,幸蒙大圣不杀之恩,感激不尽。你师父还捆在那水府之间,望大圣解了我的铁索,放了我手,等我到河中送他出来。”摩昂在旁道:“大圣,这厮是个逆怪,他极奸滑,若放了他,恐生恶念。”沙和尚道:“我认得他那边,等我寻师父去。”他两个跳入水中,径至水府门前,那边门扇大开,更无一个小卒。直入亭台内里,见唐僧八戒,赤条条都捆在那边。沙僧即忙解了师父,河伯亦随解了八戒,一家背着一个出水面,径至岸边。猪八戒见那妖精锁绑在侧,急掣钯上前就筑,口里骂道:“泼邪畜!你现在不吃我了?”行者扯住道:“兄弟,且饶他极刑罢,看敖顺贤父子之情。”摩昂进礼道:“大圣,小龙子不敢久停。既然救得你师父,我带这厮去见家父;虽大圣饶了他极刑,家父决不饶他活罪,定有发落措置,仍答复大圣赔罪。”行者道:“既如此,你领他去罢,多多拜上令尊,尚容面谢。”那太子押着那妖鼍,投水中,帅领海兵,径转西洋大海不题。

那怪鼍闻此言,心中大怒道:“我与你远亲的姑表,你倒反护别人?听你所言,就教把唐僧送出,六合间那边有这等轻易事也!你便怕他,莫成我也怕他?他如有手腕,敢来我水府门前,与我交兵三合,我才与他师父,若敌不过我,就连他也拿来,一齐蒸熟,也没甚么亲人,也不去宴客,自家关了门,教小的们唱唱舞舞,我坐在上面,自安闲在,吃他娘不是!”太子见说,开口骂道:“这泼邪公然无状!且不要教孙大圣与你对敌,你敢与我相持么?”那怪道:“要做豪杰,怕甚么相持!”教:“取披挂!”呼喊一声,众小妖跟从摆布,献上披挂,捧上钢鞭。他两个变了脸,各逞豪杰;传号令,一齐擂鼓。

行者道:“我才心中烦恼,欲将简帖为证,上奏天庭,问你个通同捣蛋,掠取人丁之罪。据你所言,是那厮不遵教诲,我且饶你此次:一则是看你昆玉分上,二来只该怪那厮年幼无知,你也不甚知情。你快差人擒来,救我师父!再作区处。”敖顺即唤太子摩昂:“快点五百虾鱼壮兵,将小鼍捉来问罪!”一面厢安排酒菜,与大圣陪礼。行者道:“龙王再勿多心,既讲开饶了你便罢,又何必办酒?我今须与你公子同回:一则教员父遭愆,二则我师弟盼望。”那老龙苦留不住,又见龙女捧茶来献。行者立饮他一盏香茶,别了老龙,随与摩昂领兵,离了西海。早到黑水河中,行者道:“贤太子,好生捉怪,我登陆去也。”摩昂道:“大圣宽解,小龙子将他拿上来先见了大圣,惩办了他罪名,把师父奉上来,才敢带回海内,见我家父。”行者欣然相别,捏了避水诀,跳出波津,径到了东边崖上。沙僧与那河伯迎着道:“师兄,你去时从空而去,如何返来却自河内而回?”行者把那打死鱼精,得简帖,见龙王,与太子同领兵来之事,备陈了一遍。沙僧非常欢乐。都立在岸边,候接师父不题。

却说那摩昂太子着介士先到他水府门前,报与妖怪道:“西海老龙王太子摩昂来也。”那怪正坐,忽闻摩昂来,心中迷惑道:“我差黑鱼精投简帖拜请二舅爷,这迟早不见回话,如何舅爷不来,倒是表兄来耶?”正说间,只见那巡河的小怪又来报:“大王,河内有一枝兵,屯于水府之西,灯号上书着‘西海储君摩昂小帅’。”妖怪道:“这表兄却也傲慢:想是舅爷不得来,命他来赴宴,既是赴宴,如何又领兵劳士?咳!但恐其间有故。”教:“小的们,将我的披挂钢鞭服侍,恐一时变暴,待我且出去迎他,看是何如。”众妖领命,一个个擦掌摩拳筹办。

却说那沙僧久坐林间,盼望行者不到,将行李捎在顿时,一只手固执降妖宝杖,一只手牵着缰绳,出松林向南旁观。只见行者欣喜而来。沙僧迎着道:“哥哥,你如何去请菩萨,此时才来!焦杀我也!”行者道:“你还做梦哩,老孙已请了菩萨,降了妖怪。”行者却将菩萨的法力,备陈了一遍。沙僧非常欢乐道:“救师父去也!”他两个才跳过涧去,撞到门前,拴上马匹,举兵器齐打入洞里,剿净了群妖,解下皮袋,放出八戒来。那白痴谢了行者道:“哥哥,那妖精在那边?等我去筑他几钯,出出气来!”行者道:“且寻师父去。”三人径至后边,只见师父赤条条捆在院中哭哩。沙僧赶紧解绳,行者即取衣服穿上,三人跪在面前道:“师父刻苦了。”三藏谢道:“贤徒啊,多累你等,怎生降得妖魔也?”行者又将请菩萨、收孺子之言,备陈一遍。三藏听得,即忙跪下,朝南礼拜。行者道:“不消谢他,转是我们与他作福,收了一个孺子。”现在说孺子拜观音,五十三参,参拜见佛,即此是也。教沙僧将洞内宝贝收了,且寻米粮,安排斋饭,管待了师父。那长老得性命全亏孙大圣,取真经只靠美猴精。

好和尚,脱了褊衫,札抹了手脚,轮着降妖宝杖,扑的一声,分开水路,钻入波中,大踏步即将出来。正走处,只听得有人言语。沙僧闪在中间,偷睛旁观,那壁厢有一座亭台,台门外横封了八个大字,乃是“衡阳峪黑水河伯府”。又听得那怪物坐在上面道:“一贯辛苦,本日方能得物。这和尚乃十世修行的好人,但得吃他一块肉,便做长生不白叟。我为他也等够多时,目前却不负我志。”教:“小的们!快把铁笼抬出来,将这两个和尚囫囵蒸熟,具柬去请二舅爷来,与他暖寿。”沙僧闻言,按不住心头火起,掣宝杖,将门乱打,口中骂道:“那泼物,快送我唐僧师父与八戒师兄出来!”唬得那门内妖邪,急跑去报:“祸事了!”老怪问:“甚么祸事?”小妖道:“内里有一个倒霉色脸的和尚,打着前门骂,要人哩!”那怪闻言,即唤取披挂。小妖抬出披挂,老妖结束整齐,手提一根竹节钢鞭,走出门来,端的是凶顽毒像。但见:方面圜睛霞彩亮,卷唇巨口血盆红。几根铁线稀髯摆,两鬓朱砂乱发蓬。形似显灵真太岁,貌如发怒狠雷公。身披铁甲团花灿,头戴金盔嵌宝浓。竹节钢鞭提手内,行时滚滚拽暴风。生来本是波中物,脱去原流窜改凶。要问妖邪真姓字,前身唤做小鼍龙。那怪喝道:“是甚人在此打我门哩!”沙僧道:

师徒们正话间,脚走不断,马蹄正疾,见前面有一道黑水滔天,马不能进。四众停立岸边,细心旁观,但见那:层层浓浪,迭迭浑波,层层浓浪翻乌潦,迭迭浑波卷黑油。近观不照人身影,了望难寻树木形。滚滚一地墨,滚滚千里灰。水沫浮来如积炭,浪花飘起似翻煤。牛羊不饮,鸦鹊难飞。牛羊不饮嫌深黑,鸦鹊难飞怕渺弥。只是岸上芦蘋知季节,滩头花草斗青奇。

毕竟不知怎生得拜佛求经,且听下回分化。

这阵风,本来就是那棹船人弄的,他本是黑水河中怪物。眼看着那唐僧与猪八戒,连船儿淬在水里,无影无形,不知摄了那方去也。

师徒们在河边,正都商讨,只见那上溜头,有一人棹下一只划子儿来。唐僧喜道:“门徒,有船来了。叫他渡我们畴昔。”

行者笑道:“我那乖乖,菩萨恐你养不大,与你戴个颈圈镯头哩。”那孺子闻此言,又生烦恼,就此绰起枪来,望行者乱刺。行者急闪身,立在菩萨前面,叫:“念咒!念咒!”那菩萨将杨柳枝儿,蘸了一点甘露洒将去,叫声“合!”只见他丢了枪,一双手合掌当胸,再也不能开放,至今留了一个观音扭,即此意也。那孺子开不到手,拿不得枪,方知是法力深微,没何如,才纳头下拜。菩萨念动真言,把净瓶敧倒,将那一海水,仍然收去,更无半点存留,对行者道:“悟空,这妖精已是降了,却只是野心不定,等我教他一步一拜,只拜到落伽山,方才收法。你现在快早去洞中,救你师父去来!”行者回身叩首道:“有劳菩萨远涉,弟子当送一程。”菩萨道:“你不消送,恐怕误了你师父性命。”行者闻言,欢乐叩别。那妖精早归了正果,五十三参,参拜观音,且不题善菩萨收了孺子。

行者道:“教员父,你忘了‘无眼耳鼻舌身意’。我等削发人,眼不视色,耳不听声,鼻不嗅香,舌不尝味,身不知寒暑,意不存妄图,如此谓之祛褪六贼。你现在为求经,念念在乎,怕妖魔不肯捐躯,要斋吃动舌,喜苦涩嗅鼻,闻声音惊耳,睹事物凝眸,招来这六贼纷繁,怎生得西天见佛?”三藏闻言,沉默沉虑道:

行者即驾云,径至西洋大海,按筋斗,捻了避水诀,分开波浪。正然走处,撞见一个黑鱼精棒着一个浑金的请书匣儿,从下贱头似箭如梭钻将上来,被行者扑个满面,掣铁棒分顶一下,不幸就打得脑浆迸出,腮骨查开,嗗都的一声飘出水面。他却揭开匣儿看处,里边有一张简帖,上写着:“愚甥鼍洁,顿首百拜,启上二舅爷敖垂白叟台下:向承佳惠,感感。今因获得二物,乃东土和尚,实为人间之罕物。甥不敢自用。因念舅爷圣诞在迩,特设菲筵,预祝千寿。万望车驾速临是荷!”行者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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