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

第99章 九九数完魔灭尽 三三行满道归根

那庄上人家,一个传十,十个传百,百个传千,若老若幼,都来接看。陈清闻说,就摆香案在门前迎迓,又命鼓乐吹打。少顷到了迎入,陈清领百口人眷俱出来拜见,拜谢昔日救女儿之恩,随命看茶摆斋。三藏自受了佛祖的仙品仙肴,又脱了凡胎成佛,全不思尘寰之食。二老苦劝,没何如,略见他意。孙大圣自来不吃炊火食,也道:“彀了。”沙僧也不甚吃,八戒也不似前番,就放下碗。行者道:“白痴也不吃了?”八戒道:“不知如何,脾胃一时就弱了。”遂此收了斋筵,却又问取经之事。三藏又将先至玉真观沐浴,凌云渡脱胎,及至雷音寺参如来,蒙珍楼赐宴,宝阁传经,始被二尊者索人事得逞,故传无字之经,后复拜告如来,始得授一藏之数,并白鼋淬水,阴魔暗夺之事,细细陈了一遍,就欲拜别。那二老举家,如何肯放,且道:“向蒙救拔后代,深恩莫报,已建立一座院宇,名曰救生寺,专奉养香火不断。”又唤出原替祭之后代陈关保、一秤金伸谢,复请至寺旁观。三藏却又将经包儿收在他家堂前,与他念了一卷《宝常经》。后至寺中,只见陈家又设馔在此。还未曾坐下,又一起来请;还未曾举箸,又一起来请,络绎不断,争不上手。三藏俱不敢辞,略略见意。只见那座寺果盖得划一:庙门红粉腻,多赖施主功。一座楼台今后立,两廊房宇自今兴。朱红隔扇,七宝小巧。香气飘云汉,清光满太空。几株嫩柏还浇水,数干乔松未结丛。死水迎前,通天迭迭翻波浪;高崖倚后,山脉重重接地龙。三藏看毕,才上高楼,楼上果装塑着他四众之象。八戒瞥见,扯着行者道:“兄长的相儿甚象。”沙僧道:“二哥,你的又象得紧。只是师父的又忒俊了些儿。”三藏道:“却好!却好1遂下楼来,上面前殿后廊,另有摆斋的候请。行者却问:“向日大王庙儿如何了?”众老道:“那庙当年拆了。老爷,这寺自建立以后,年年景熟,岁岁歉收,倒是老爷之福庇。”

行者气呼呼的道:“师父,你不知就里,我等庇护你取获此经,乃是夺六合造化之功,能够与乾坤并久,日月同明,寿享长春,法身不朽,此所觉得六合不容,鬼神所忌,欲来暗夺之耳。一则这经是水湿透了,二则是你的正法身压住,雷不能轰,电不能照,雾不能迷,又是老孙轮着铁棒,使纯阳之性,护持住了,及至天明,阳气又盛,以是不能夺去。”三藏、八戒、沙僧方才觉悟,各谢不荆少顷,太阳高照,却移经于高崖上,开包晒晾,至今彼处晒经之石尚存。他们又将衣鞋都晒在崖旁,立的立,坐的坐,跳的跳。端的是:一体纯阳喜朝阳,阴魔不敢逞强梁。须知水胜真经伏,不怕风雷熌雾光。自此清平归正觉,从今安乐到仙乡。晒经石上留踪迹,千古无魔到此方。

菩萨将难簿目过了一遍,急传声道:“佛门中九九归真,圣僧受过八十难,还少一难,不得完成此数。”即令揭谛,“赶上金刚,还生一难者。”这揭谛得令,飞云一驾向东来。一日夜赶上八大金刚,附耳低言道:“如此如此,谨遵菩萨法旨,不得违误。”八金刚闻得此言,刷的把风按下,将他四众,连马与经,坠落下地。噫!恰是那:九九归真道行难,对峙埋头立玄关。必须苦练邪魔退,定要修持正法还。莫把经章当轻易,圣僧难过很多般。古来妙合参同契,毫发差殊不结丹。

话表八金刚既送唐僧返国不题。那三层门下,有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六丁六甲、护教伽蓝,走向观音菩萨前启道:“弟子等向蒙菩萨法旨,暗中庇护圣僧,本日圣僧行满,菩萨缴了佛祖金旨,我等望菩萨准缴法旨。”菩萨亦甚喜道:“准缴,准缴。”又问道:“那唐僧四众,一起上心行何如?”诸神道:“委实心虔志诚,料不能逃菩萨洞察。但只是唐僧受过之苦,真不成言。他一起上历过的灾愆磨难,弟子已服膺在此,这就是他灾害的簿子。”菩萨重新看了一遍。上写着:“蒙差揭谛皈依旨,服膺唐僧难数清:金蝉遭贬第一难,出胎几杀第二难,满月抛江第三难,寻亲报冤第四难,出城逢虎第五难,落坑折从第六难,双叉岭上第七难,两界山头第八难,陡涧换马第九难,夜被火烧第十难,失却法衣十一难,收降八戒十二难,黄风怪阻十三难,要求灵吉十四难,流沙难渡十五难,收得沙僧十六难,四圣显化十七难,五庄观中十八难,难活人参十九难,贬退心猿二十难,黑松林失散二十一难,宝象国捎书二十二难,金銮殿变虎二十三难,平顶山逢魔二十四难,莲花洞高悬二十五难,乌鸡国救主二十六难,被魔化身二十七难,号山逢怪二十八难,风摄圣僧二十九难,心猿遭害三十难,请圣降妖三十一难,黑河淹没三十二难,搬运车迟三十三难,大赌胜负三十四难,祛道兴僧三十五难,路逢大水三十六难,身落银河三十七难,鱼篮现身三十八难,金山遇怪三十九难,普天神难伏四十难,问佛本源四十一难,吃水遭毒四十二难,西梁国留婚四十三难,琵琶洞刻苦四十四难,再贬心猿四十五难,难辨猕猴四十六难,路阻火焰山四十七难,求取芭蕉扇四十八难,收缚魔王四十九难,赛城扫塔五十难,取宝救僧五十一难,棘林吟咏五十二难,小雷音罹难五十三难,诸天神遭困五十四难,稀柿衕秽阻五十五难,朱紫国行医五十六难,挽救疲癃五十七难,降妖取后五十八难,七情迷没五十九难,多目遭伤六十难,路阻狮驼六十一难,怪分三色六十二难,城里遇灾六十三难,请佛收魔六十四难,比丘救子六十五难,辨认真邪六十六难,松林救怪六十七难,僧房卧病六十八难,无底洞遭困六十九难,灭法国难行七十难,隐雾山遇魔七十一难,凤仙郡求雨七十二难,失落兵器七十三难,会庆钉钯七十四难,竹节山遭难七十五难,玄英洞刻苦七十六难,赶捉犀牛七十七难,天竺招婚七十八难,铜台府监禁七十九难,凌云渡脱胎八十难,路经十万八千里,圣僧历难簿清楚。”

八戒道:“只说凡人会作弊,本来这佛面前的金刚也会作弊。他奉佛旨,教送我们东回,如何到此半路上就丢下我们?现在岂不进退两难!怎生畴昔1沙僧道:“二哥休抱怨。我的师父已得了道,前在凌云渡已脱了凡胎,今番断不落水。西席兄同你我都作起摄法,把师父驾畴昔也。”行者几次的暗笑道:“驾不去1驾不去1你看他如何就说个驾不去?若肯使入迷通,说破飞升之奇妙,师徒们就一千个河也畴昔了;只因内心明白,晓得唐僧九九之数未完,还该有一难,故羁留于此。师徒们口里纷繁的讲,足下缓缓的行,直至水边,忽听得有人叫道:“唐圣僧,唐圣僧!这里来,这里来1四众皆惊。举头旁观,四无人迹,又没舟船,倒是一个明白赖头鼋在岸边探着头叫道:“教员父,我等了你这几年,却才回也?”行者笑道:“老鼋,向年累你,今岁又得相逢。”三藏与八戒、沙僧都欢乐不荆行者道:“老鼋,你果有欢迎之心,可登陆来。”那鼋即纵身爬上河来。行者叫把马牵上他身,八戒还蹲在马尾以后,唐僧站在马颈左边,沙僧站在右边,行者一脚踏着老鼋的项,一脚踏着老鼋的头叫道:“老鼋,好生走稳着。”那老鼋蹬开四足,踏水面如行高山,将他师徒四众,连马五口,驮在身上,径回东岸而来。诚所谓:不二门中法奥玄,诸魔战退识人天。本来脸孔今方见,一体启事始得全。秉证三乘随出入,丹成九转任周旋。挑包飞杖通休讲,幸喜还元遇老鼋。老鼋驮着他们,躧波踏浪,行经多数日,将次天晚,好近东岸,俄然问曰:“教员父,我向年曾央到西方见我佛如来,与我问声归着之事,另有多少年寿,果曾问否?”本来那长老自到西天玉真观沐浴,凌云渡脱胎,步上灵山,用心拜佛及参诸佛菩萨圣僧等众,意念只在取经,他事一毫不睬,以是未曾问得老鼋年寿,无言可答,却又不敢欺,打诳语,沉吟半晌,未曾承诺。老鼋即知未曾替问,他就将身一幌,唿喇的淬下水去,把他四众连马并经,通皆落水。咦!还喜得唐僧脱了胎,成了道,若似前番,已经沉底。又幸白马是龙,八戒、沙僧会水,行者笑巍巍显大神通,把唐僧扶驾出水,登彼东岸。只是经包、衣服、鞍辔俱湿了。

时已深夜,三藏守定真经,不敢暂离,就于楼下打坐看管。

行者笑道:“此天赐耳,与我们何与!但只我们自今去后,保你这一庄上人家,子孙繁衍,家畜安生,年年风调雨顺,岁岁雨顺风调。”众等却叩首拜谢。只见那前前后后,更有献果献斋的,无穷人家。八戒笑道:“我的蹭蹬!当时节吃得,却没人家连请十请;本日吃不得,却一家不了,又是一家。”饶他气满,略脱手又吃过八九盘素食;即使胃伤,又吃了二三十个馒头,已皆尽饱又有人来相邀,三藏道:“弟子何能,感蒙至爱!望今夕停息,明早再领。”

沙僧道:“好!好!好!因是我们走快了些儿,教我们在此歇歇哩。”大圣道:“鄙谚云,旬日滩头坐,一日行九滩。”三藏道:“你三个且休辩论,认认方向,看这是甚么处所。”沙僧转头四望道:“是这里!是这里!师父,你听听水响。”行者道:“水响想是你的祖家了。”八戒道:“他祖家乃流沙河。”沙僧道:“不是,不是,此通银河也。”三藏道:“门徒啊,细心看在那岸。”行者纵身跳起,用手搭凉篷细心看了,下来道:“师父,此是通银河西岸。”三藏道:“我记起来了,东岸边原有个陈家庄。那年到此,亏你救了他后代,深感我们,要造船相送,幸白鼋伏渡。我记得西岸上,四无火食,这番如何是好?”

三藏悔怨道:“是我们怠慢了,未曾看顾得1行者笑道:“不在此!不在此!盖六合不全,这经原是全全的,今沾破了,乃是应不全之奇妙也,岂人力所能与耶1师徒们果清算毕,同陈澄赴庄。

第99章 九九数完魔灭尽 三三行满道归根

他四众检看经本,一一晒晾,早见几个捕鱼人,来过河边,昂首瞥见,内有认得的道:“教员父但是前年过此河往西天取经的?”八戒道:“恰是,恰是,你是那边人?如何认得我们?”渔人道:“我们是陈家庄上人。”八戒道:“陈家庄离此有多远?”渔人道:“过此冲南有二十里,就是也。”八戒道:“师父,我们把经搬到陈家庄上晒去。他那边有住坐,又有得吃,就教他家与我们浆浆衣服,却不是好?”三藏道:“不去罢,在此晒干了,就清算找路回也。”那几个渔人行过南冲,恰遇着陈澄,叫道:“二老官,前年在你家替祭儿子的师父返来了。”陈澄道:“你在那边瞥见?”渔人回指道:“都在那石上晒经哩。”陈澄随带了几个耕户,走过冲来瞥见,跑近前跪下道:“老爷取经返来,功成行满,如何不到寒舍,却在这里拨弄?快请,快请到舍。”行者道:“等晒干了经,和你去。”陈澄又问道:“老爷的典范、衣物,如何湿了?”三藏道:“昔年亏白鼋驮渡河西,本年又蒙他驮渡河东。已将近岸,被他问昔年托问佛祖寿年之事,我本未曾问得,他遂淬在水内,故此湿了。”又将前后事细说了一遍。那陈澄拜请甚恳,三藏无已,遂清算经卷。不期石上把佛本行经沾住了几卷,遂将经尾沾破了,所乃至今本行经不全,晒经石上犹有笔迹。

三藏脚踏了凡地,自发心惊。八戒呵呵大笑道:“好!好!好!这恰是要快得迟。”

毕竟不知怎生见那唐王,且听下回分化。

师徒方登岸清算,忽又一阵暴风,天气暗淡,雷烟俱作,走石飞沙。但见那:一阵风,乾坤播荡;一声雷,振动山川。一个熌,钻云飞火;一天雾,大地遮漫。民风呼号,雷声狠恶。熌掣红绡,雾迷星月。风鼓的尘沙劈面,雷惊的豺狼藏形,熌幌的飞禽叫噪,雾漫的树木无踪。那风搅得个通银河波浪翻滚,那雷振得个通银河鱼龙丧胆,那熌照得个通银河完整光亮,那雾盖得个通银河岸崖昏惨。好风!颓山烈石松篁倒。好雷!惊蛰伤人威势豪。好熌!流天照野金蛇走。好雾!地痞长空蔽九霄。唬得那三藏按住了经包,沙僧压住了经担,八戒牵住了白马,行者却双手轮起铁棒,摆布护持。本来那风、雾、雷、熌乃是些阴魔作号,欲夺所取之经,劳攘了一夜,直到天明,却才止息。长老一身水衣,战兢兢的道:“悟空,这是怎的起?”

将及半夜,三藏悄悄的叫道:“悟空,这里人家,识得我们道成事完了。自古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恐为久淹,失了大事。”行者道:“师父说得有理,我们趁此深夜,人皆熟睡,寂寂的去了罢。”八戒却也知觉,沙僧尽自清楚,白马也能会心。遂此起了身,悄悄的抬上驮垛,挑着担,从庑廊驮出。到于庙门,只见门上有锁。行者又使个解锁法,开了二门、大门,找路望东而去。只听得半空中有八大金刚叫道:“逃脱的,跟我来1那长老闻得香风荡荡,起在空中。这恰是:丹成识得本来面,体健如如拜仆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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