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海他洲
菩提宫陆海真人、斗牛宫无常子双双败退后,正阳四宫气势为之一振,魏十七虽为殿主,道行神通却不减色于曹、崔二位宫主,云浆殿声望水涨船高,一跃居于餐霞五殿之首,紫府、五湖二殿殿主得崔华阳警告,韬光养晦,甘居厥后,至于那厥后居上的碧落殿,殿主沈辰一乃古佛迦耶的弟子,模糊发觉天机,天然乐见其成。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魏殿主大抵是这么筹算的吧,至于金茎露,想必另有一番境遇,非他所能及。胡山翁谢过殿主,缓缓退下,心中感慨万千,云浆殿羽翼已丰,若未曾伤得底子,也许他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不是沦为管家执事之类的角色。
料想中的厄运没有来临,停了半晌,煞气一扫而空,仿佛只是他的错觉。魏十七悄悄道:“可。”他伸手一招,一道金光从慈竹上人体内飞出,没入梁架之间,隐没无迹。慈竹上民气中一块石头落地,如释重负,舌头也顺溜了几分,伏在地上深深拜谢殿主开恩,仓促收支了大殿,片时不留,驾遁光逃也似地飞去。
帝朝华眼波流转,笑盈盈道:“纵横捭阖,向死而生,妾身也愿附骥尾,跟随殿主。”云兽忽律感觉好生丢脸,但这类表决计的事岂能落于人后,他略一迟疑,握紧拳头正待开口,魏十七抬起手表示世人噤声。
魏十七并不在乎这些,他自有筹算。
魏十七先将轮值伍平湖唤上前,赐下多少星药并一宗宝贝,命其回洞府悉心祭炼,听候调遣。伍平湖冷静接下,躬身拜别,别无他言,既然决定留下,将性命卖与殿主,又何必多费口舌。那些水府精怪竞相喊标语,表忠心,在他看来纯属多余,殿主深沉明察,如何会被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所蒙蔽。
慈竹上人开了这个头,世人吃了一颗放心丸,相互互换眼色,数名轮值前后上前,向殿主乞情拜别,魏十七也不难堪彼辈,收去云浆符,纵其分开。
击退大敌,受命出征,此乃正阳四宫高低之大事,四位宫主毫不怜惜,前后赐下星药宝贝功法,云浆殿一时候药香缠绕,宝光冲天,引来诸殿谛视,民气蠢蠢欲动。民气蠢蠢欲动,倒不是觊觎宫主赐下之物,有魏十七这等凶人坐镇云浆殿,任谁起心机,都要好生衡量一下,令世人意动的是,云浆殿向来人手紧缺,必将从各殿征辟援助,危急中储藏着机遇,是否掺上一脚,倒是两难。
征讨他宫,伐山破庙,分歧于星域赌斗,非仓促可行,稍有不慎,结果不堪假想,魏十七领此重担,毕竟非是天庭旧人,资格尚浅,如何筹划, 尚需曹、崔、闻、谢四位宫主考虑,插不上甚么话。
魏十七又将胡山翁唤上前,赐下多少星药,一项功法,命他镇守云浆殿中,如无要事,可便宜行事。胡山翁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之前他因冒险祭炼一宗真宝,出了岔子,真宝反噬己身,丧失争斗之力,巢禅师顾怀旧情,将他留在云浆殿中,并未就此贬作金甲神人。魏十七自接掌云浆殿,除对金茎露另眼相看外,其他统统如常,慈竹上人等要拜别,便拜别,他与伍平湖既然留下来,就视其所长,妥为安排。
魏十七入主云浆殿时,上一任殿主巢禅师留下的旧人,止有金茎露、胡山翁及慈竹上人等七位轮值,世易时移,云浆殿早非旧貌,魏殿主身边有周吉、屠真、沈幡子等嫡派,金茎露帝朝华忽律改换门庭,悉心帮手,更采集了一群水府精怪,不乏刁悍之辈,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彼辈心灰意懒,知难而退,转眼间,七人已去其六,只剩一人伍平湖,立于胡山翁身后,沉默不语,决意留下来。
造化弄人,如之何如!
出征星域,讨伐他宫,慈竹上人听到这八个字,心中便打了个格登,大生怯意,他目光闪动,几次目视胡山翁,却见他老神在在,捻着髯毛几次点头,点了半天,却一言不发。慈竹上人深知这位云浆殿主的短长,心性坚固,杀伐定夺,但有涓滴退怯,绝对唬弄不畴昔,他踌躇半晌,心一横,战战兢兢踏出数步,向殿主意礼道:“殿主明鉴,鄙人道行陋劣,神通有限,挞伐……挞伐他宫……非……非……”在魏十七的积威之下,他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世民气知肚明,这一番话,实则专对云浆殿的旧人而言。
二十八殿殿主,没有一个是好唬弄的。
金茎露连问三遍,无人再乞去,云浆殿中之人,将跟随殿主远赴星域,与他宫死战。
魏十七端坐于松木榻上,目视世人,凛然道:“兵者,凶器也,挞伐他宫,是大凶恶,亦是大机遇,本日留于此殿者,异日当同赴星域,纵横捭阖,向死而生。”
金茎露立于下首,口齿清楚,不紧不慢道:“云浆殿奉诸位宫主之命,即将出征星域,讨伐他宫。”顿了顿,仿佛等世人咀嚼一番,衡量此中利弊得失,续道:“此去星域,凶恶之处勿用言说,殿主仁慈,诸位若偶然同往,可消去云浆符,另投他殿,自谋前程,免得白白毁去数千载道行,心有不甘。”
魏十七将星药斛鼎置于云浆殿内,诸般宝贝一一看过,挑了多少留下,其他尽数用兽皮裹起,支出“一芥洞天”以内,留待有缘。他对四位宫主的筹算心如明镜,沉吟半晌,命金茎露将世人尽皆唤入大殿内,不必铺垫,直接切入正题。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这些都是弱者的行动,力不如人,才谋诸心机。天帝谶言犹在耳畔,帝子来临,涓滴不爽,可天后对待魏十七,可曾有一丝一毫的窜改?青白五德鱼一出,陆海无常噤若寒蝉,在魏十七能与青岚相提并论之前,她不必假以辞色。
乌泉下认识挺起胸膛,慨然道:“愿跟随殿主,向死而……”世人寂静不语,只要他一人慷慨陈词,声音在大殿内回荡,愈来愈低,最后一个“生”字压在了喉咙里,细若游丝。但是没有人笑话他。半晌后,柏癸、蛇龟、应龙等一干精怪齐声道:“愿跟随殿主,向死而生!愿跟随殿主,向死而生!”信誓旦旦,喉咙一个比一个响。
魏十七抬眼望去,慈竹上人脑中“嗡”的一声巨响,骨软筋酥,身不由己跪倒在地,恍忽间,云浆殿化作凶兽,蓦地展开双目,煞气决荡,下一刻便要将他撕成碎片。
“挞伐一事,何者为先,何者为后,自有宫主计议,不急于一时,所急者,不过神通与宝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