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蛇随棍上
短短两句问话,隐含了很多讯息,开启入口的万年温玉不止一块,下界各洲的修士误入此地,不得分开,只能抱团取暖,共同抵抗埋没在黑暗中的噬人魔物,山崖以后,火光亮灭之处,当是他们的居住之地,山崖之上一人一兽值守要地,以防魔物趁机混入……周吉顿了顿,缓缓道:“七曜界,玄渡海。”
剿除了一头魔物,黑暗中不怀美意的窥测垂垂退去,魔物虽无神智,亦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发觉的对方不好惹,不再作无谓的摸索。周吉又行了片时,暗中渐次淡薄,视野开阔,火光愈来愈敞亮,山峦起伏,高崖林立,风穿过山隘,吼怒声锋利刺耳,忽高忽低,仿佛循着某种诡异的节律。
周吉早有腹稿,随口道:“祁某乃体修一脉,不谙道法,与大敌争斗之时,误被传送法阵所困,不知何故落入此界。敢问真人,可有体例分开此地,重回七曜界?”
周吉心念数转,道:“初来乍到,叨扰仆人了。”
黄四海见过师尊,将祁甲的来源略略说了句,长息真人目光落于他身上,凝神望了好久,却看不出他的秘闻,心中微有些犹疑,想了想,温言问道:“七曜界三日四月,十洲八海,吾道门源自七曜界大瀛洲,祁道友来自玄渡海十空洲,同属一界,自当照顾一二。不晓得友修习多么手腕,因何堕入此恶地?”
周吉修炼魔功,对魔气多么灵敏,对方甫一现形,便发觉他丹田内储藏着一粒魔核,魔气丝丝缕缕逸出,氤氲翻滚,深锁于丹田内,不得外泄。
那人“啊”了一声,不无欣喜,“本来是七曜界的道友,幸会幸会!”他衣袖飘飘,从山崖上一跃而下,兔起鹘落,无移时工夫便来到周吉面前。
长息真人哑然发笑,摇了点头。他听黄四海所言,这祁甲毫发无损来到绿洲,心中寄予些许但愿,觉得此人很有几分离腕,不想他是体修出身,难怪看不出端倪,此界魔物横行,无形无质,体修诸般手腕尽被禁止,不堪大用,他能幸运逃过杀生之祸,看来纯属运气。不过道门人手寥落,少遇外人来投,虽是体修,亦不成等闲放过,他安抚了几句,命黄四海将其引去,寻一处洞窟,临时安设下来,从长计议。
黄四海所言,多是无关紧急的知识,一旦触及道门内幕,修炼之法,便笑而不答,随口以言语岔开去。周吉也不诘问,若能在此安身,今后自有分晓,并不急于一时。
那人愣了半晌,笑道:“本来是误入此地的道友――不晓得友来自何界何洲?”
山崖之上伏着一团猛兽的暗影,周吉举目望去,仿佛轰动了对方,那猛兽爬讲起来,喉间收回一声降落的狼嚎,作势遇扑下山崖,一人轻叱呵止,开口道:“是哪位道友返来?”
行不数武之地,黄四海打了个唿哨,一头牛犊般的巨狼从山头跃下,警戒地打量着周吉,低低吼怒,不无敌意。黄四海拍拍它的脑袋,将它安抚下。他看了周吉一眼,浅笑道:“祁道友孤身一人来临此界,不辨南北西东,离绿洲不远,又未遇魔物袭扰,毫发无损,有如此运数者,并未几见。”
行了数个时候,如同从黑夜步入拂晓,暗中尽数退去,天光大亮,面前豁然开畅,群山合抱之间,林木郁郁苍苍,氛围中满盈着草叶的暗香,周吉精力顿为之一振。但是细细探查,此地感受不到六合灵气,连锐金、乙木、癸水、离火、艮土五行元气极其淡薄,比诸浑沌一气洞天锁都大为不如,他如有所悟,穷则变,变则通,当年天魔宇文始曾言说,无有魔核,不整天魔,只要道心坚毅,自可缓缓将天魔气炼化为真元,道门多数另辟门路,篡夺魔物之魔核,置于丹田,缓缓炼化魔气,以作资粮,修炼道门功法。黄四海讳莫如深,却瞒不过周吉这深谙道门和天魔秘闻的大里手。
周吉听到“四海”二字,心中豁然开畅,公然是道门余孽,竟躲在了这里!当年魏十七倾巢南下,勒令胡不归攻打黄庭山,将斜月三星洞围得水泄不通,前后击破道门三大祖师留下的神念化身,眼看局势已去,葛阳真人翻开最后的底牌,黯然拜别,就此销声匿迹,绝迹大瀛洲。当日平空消逝的道门精英,总计十一人,四位真人,葛阳,松骨,长息,居延,七位门人,黄四海,李津泽,卢一苇,曾平漠,陈渡泸,季沉霭,贾榕樟,本来都躲在这里。
“某乃十空洲祁甲,不知此系何地,有何玄虚,还望道友讲解一二。”
那人作道人打扮,端倪明朗,眼梢略见藐小的皱纹,顿首道:“贫道亦来自七曜界,道号‘四海’,不晓得友如何如何称呼?”
黄四海微微苦笑,“说来话长,道友请吾来,拜见道门师长,再作决计。”他侧身延请,毫无防备架空之心,神情竭诚,看不出涓滴非常。周吉心道,此人若非开阔坦白,便是大奸大恶之徒,不过在他看来,黄四海修为不过阳神境罢了,纵有不测之心,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当下略一点头,随其穿过山隘,向前行去。
周吉举目望去,四下里空空荡荡,倒是一个天生地长的大岩洞,头顶明珠高悬,夜明,照犀,辟尘,暖阳,伽楠,枯燥敞亮,暖和如春,居中坐了一名道人,显圣境修为,恰是久未会面的昆吾洞长息真人。
道门在大瀛洲传承数万载,困守于黄庭上斜月三星洞,根深蒂固,到了这异界,兀自改不了洞居的风俗,在山崖开凿洞府,堆积而居。黄四海熟门熟路来到一处洞府前,弹出玉符先行通禀,半晌后,洞门中开,他引着周吉入内,曲盘曲折行了半晌,踏入山腹当中。
周吉信步而行,问起此界景象,黄四海随口言说,并不坦白。本来这方六合乃是一处不知根底的异界,大半为暗中覆盖,魔物出没其间,吞噬生灵血肉,在彼辈眼中,血肉之躯如同黑夜中的火光,刺眼夺目,又如枝头熟透的人参果,鲜美多/汁,一旦碰到,毫不肯等闲放过。幸而异界当中,另有寥寥无几处“绿洲”,有天光庇护,生灵得以繁衍,魔物亦不肯靠近,误入此界的修士堆积于“绿洲”,互为引援,与魔物相对抗。绿洲以内,很有些奇花异草,宝材灵兽,异界之物,多数不明用处,唯有这吸风狼,便人手豢养一头,一旦深切暗中,若无彼辈带路,则难以回返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