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香花之国

在贵霜帝国的鼎盛期间，其边境扩大到全部中亚地区，迦腻色迦王建立起一个西起伊朗边疆，东至恒河中游，北起锡尔河、葱岭，南至纳巴达河的庞大帝国。

“等等！”那强盗头子俄然跑到玄奘跟前，再次扑倒在地，“高贵的法师，像我们这等低种姓的恶人，也能够皈依吗？”

“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耶尢达说道，“在佛法最鼎盛的期间，这里的伽蓝、僧徒有八万四千之多。”

耶尢达猜疑地摇了点头：“我对佛教并不体味，不明白你为甚么会有桎梏。一个真正的信奉者永久信的是神的旨意，不该给本身设下甚么桎梏的。”

面前的景象令玄奘心如刀铰，在他看来，印度既然是佛陀的故里，而犍陀逻国又是无著菩萨、世亲菩萨和胁尊者的出世地，理应是一个佛教繁华昌隆、梵学流派浩繁、高僧大德各处的处所才对。但是实际倒是如此的残暴，这里的梵刹绝大多数保持着荒废的状况，而各种百般希奇古怪的外道神祠却如狐穴普通各处生烟――

玄奘单人独骑，沿喀布尔河谷持续向东南进发，翻越酰罗山，南行五百多里后，便来到了犍陀逻国的都城布色羯逻伐底。

当时的印度可谓天下的中间，具有着全天下最壮观的修建：在巴米扬谷地，人们开凿了庞大的佛像；在帝国的都城犍陀逻，一座巍峨的红色浮图鹄立在山谷当中，远方的商旅们达到谷地时，起首看到的便是一顶庞大的华盖在风中转动，那长长的经幡如同一面面旗号，诉说的不是佛法，而是帝国的强大。

玄奘笑了笑，他感觉这个婆罗门很风趣。

“不是，”耶尢达道，“我只是个婆罗门保护者，不过，如果有能够，我情愿学一些耆那教的教义。”

“你是个修苦行的沙门？”婆罗门用一双浅灰色微微泛蓝的瞳人上高低下打量着玄奘，“如何走到这里来了？”

当然很平静，玄奘想，只是有些苦楚之感。

默立好久，玄奘终究对本身说：还是先去见王吧，或许阿提伐摩和弟子圆觉以及那位来自那揭罗喝国佛顶骨城的领导正在王宫中等着我呢。

同业的五个强盗还沉浸在见到佛影的震惊中，他们在此为盗多年，这等气象倒是从未见过。

“多谢施主，”玄奘合掌道，“施主是耆那教徒吗？”

对于瑜伽宗，玄奘另有很多题目不解，这些题目早在长安就困扰着他。现在，他终究有机遇亲耳聆听那些大师们的教诲，以实现他此次西行的欲望了……

见那五位强盗似懂非懂，玄奘又道：“此次我们得见佛影，实是殊胜的缘法，累灾害逢。但愿诸位施主今后靠近佛法，别再干这掳掠的谋生了。贫僧还要去往犍陀逻国，我们就此别过。”

“遗址就在这里，”耶尢达道，“实在这一带十足都应当被称作遗址才对，或者说，全部国度都是圣迹，整座都会都是遗址。”

玄奘搀起他们道：“你们不必拜我，这也是你们本身的善根和佛性。”

面前这个年青人，从样貌和装束上看，估计是婆罗门种姓的耆那教徒。

“我情愿改邪归正，再也不做贼了！”强盗头子说到这里，“咔嚓”一声便将手中的刀给折成了两半！

在这里，能够看到来自天下各国的人们――罗马人、波斯人、印度人，都在这里堆积，乃至偶尔能看到从中原、东南亚等地来的贩子。这里具有着天下的统统：中国的丝绸、茶叶、瓷器，东南亚的香料，波斯的宝石，罗马的黄金……各地的美女穿戴绫罗绸缎行走在犍陀逻的街头，将这座都会装点成了色采斑斓的陆地。

这里是佛教的第二圣地，很多大乘佛教的典范在这里出世，佛经中有很多关于佛陀宿世的故事，也都产生在这里。这片地盘上还保存了诸如佛陀化缘时所用衣钵等圣物。

入夜以后，他终究在都会的角落里发明了一座有人的寺院，这座寺院看上去范围不小，倒是残破不堪，四周野草丛生。幸亏内里另有人供奉香火，大殿窗口那闪动的烛光让远来的游僧顿感暖和。

“当然是真的！”强盗们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不会扯谎话，当着如来的面我们也不敢扯谎话！”

“无著、世亲的年代不能算太长远，”耶尢达说道，“如果法师只是要看佛陀遗址的话，出布路沙布逻城，往东南边向走，你会发明整座山上满是各式百般的佛像，大多是数百年前的贤人雕镂的。沿着那座山的山势走上十拘卢舍，有棵毕钵罗树，畴昔的四佛都曾在那棵树下修习禅定，现在那棵树下另有四佛的坐像，你到了那边便能够看到了。”

穿过一眼望不到头的露天长廊，踏进幽深暗淡却仍然宏伟的殿堂，玄奘终究发觉，这座寺院里并无和尚，只要一个年青的保护者――高鼻深目，褐色髯毛，面庞白净，身上裹着一袭白衣，看年纪与本身相仿。

看着面前这座破败不堪的寺院，玄奘感到极度震惊――这里就是曾经的圣地，世亲菩萨讲经之所，那寂静富丽的殿堂、寺壁上斑斓淡雅的壁画，以及大殿中心的佛像都极具特性，模糊还可见到昔日的光辉，可惜这光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这里早已不是甚么伽蓝了，”那婆罗门笑道，“僧侣们都不知去了何方。再过些日子，耆那教徒们就会来这里清修。”

听他这么说，城主只得放行。

玄奘走上前，合掌打了个问讯。

“为甚么？”

那揭罗喝城城主对玄奘极其崇敬，力邀他在宫中多住些光阴。

放下木碗，他的心中竟出现一丝苦涩，犍陀逻国的佛法已经式微，如同这个国度普通，不复昔日名胜。

玄奘推却道：“多谢城主美意挽留，只是玄奘的弟子已经先行上路，去往健驮逻国，玄奘与他们说幸亏健驮逻国会晤，又怎敢在此担搁？还望城主意谅。”

“因为佛影毕竟是空，”玄奘道，“凡统统相，皆是虚妄。佛影也一样。其实在这个人间，不管人、神、鬼、佛菩萨；不管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也不管莲池、苦海，俱是色相，此所谓‘色便是空’；若能‘悟空’，则能随心生相、随遇而安，以静生万动，以无相生万相，是为‘空便是色’也。”

玄奘道：“贫僧想寻觅当年世亲菩萨讲经的处所，仁者可知是哪座伽蓝？”

耆那教分“天衣派”和“白衣派”两大家数，此中白衣派信徒只准穿一件白袍，表示舍弃了人间的统统吃苦；而天衣派做得更加断交，他们回绝穿任何衣服，整日赤身赤身，以上天赐赉的皮肤为衣。

“不不不，”耶尢达点头道，“如果他们来了，我就要走了。你晓得，和特别优良的人呆在一起，会感到很压抑。我可不想如许。何况，我也不喜好他们中间的天衣派，我不喜好光着身子走路。”

“贫僧想见国王，”玄奘终究提出了本身的迷惑，“但是自从进入这座都会以来，始终没见着王宫。这里莫非不是都城？”

“法师请受我们一拜！”别的四位也都欢欢乐喜地叩首。

玄奘悠长地肃立着，直到面前重新规复到初来时的暗中风景，这才合掌恭敬辞出。

言罢合十见礼，回身便去牵马。

因而，玄奘就在这佛影窟前，为这五人授了三皈依，并为他们讲授了五戒、十善等佛法，五人发誓从今今后弃恶向善，永不再做劫夺之事。

他忍不住说道：“我传闻，布路沙布逻是世亲菩萨讲经的处所，健驮逻国事那罗延天、无著、世亲、法救、快意、胁尊者等诸大论师的出世地，这里曾经一度佛法昌明。”

玄奘看着他们的眼睛：“你们真的情愿皈依我佛，今后再也不做劫夺之事了吗？”

本来如此！玄奘这才明白为甚么迦毕拭王让使臣阿提伐摩将本身送到这里来了，只是不知那阿提伐摩和沙弥圆觉现在那边？

比如，就在间隔他地点位置不远的处所，就有一座高大的神祠，神祠前是一些胸挂骷髅的人，他们赤裸着身躯，坐在台阶上晒太阳；间隔这座神祠不远处，又有一座红色的神殿，前有火坛，一群身穿红衣的人围着火坛跳舞，身上的汗珠子不断地往下滚落……

“佛性？”强盗头子有些茫然，“但是，我们是首陀罗，是‘平生族’，那里有甚么……佛性……”

“你是想等他们来了，同他们一起清修吗？”

“这里当然是都城，”耶尢达奇特地看着他，“犍陀逻国曾经的都城，只是现在没有王宫和国王了。我跟你说过，这一带十足都应当被称为遗址，包含这个国度和这座都会。”

“我不是甚么苦行沙门，”玄奘道，声音在这空旷的大殿上显得格外沉闷和清脆，“我叫玄奘，是远道而来的游方僧，看到这座伽蓝中有烛光，便来投宿。”

同时，这里还是佛教史上两位最巨大的贤人――无著和世亲的故里，是瑜伽宗的发源地。

此情此景，如同一盆冷水，浇向他滚烫的内心，让他重新凉到脚。

没过量久，石壁再次敞亮起来，黑暗中这亮光越来越清楚、敞亮，五个强盗惊奇地看着佛陀之影呈现在面前，都忙不迭地扑倒在地，浑身颤栗，一动也不敢动。

“这里就是世亲菩萨讲经的伽蓝啊。”耶尢达略带惊奇地答复道。

“有啊，当然有，不过很少，”耶尢达一边答复，一边很奇特地看着玄奘，“你为甚么必然要找有和尚的寺院？一个修行者，即便只剩下一小我，也是能够修行的。”

玄奘轻声伸谢，接过来抿了一口，只感觉甜得发腻，明显是石蜜放得太浓了。

“当然能够，”玄奘看着他，安静地说道，“众生皆有佛性。假定你们信心坚毅，从现在开端，守五戒行十善，心不退转。则不管你们之前是如何的人，也能够即身成佛。”

那强盗头子也很冲动，连连叩首道：“法师，我们，此生竟然有缘看到佛影，这实在是太罕见的事情了！这满是因为法师的一片至诚，方能如此。法师，请受我们一拜！”

玄奘心中感慨，他晓得这些强盗是遭到了佛光的感化，大乘佛教的教义之一便是普渡众生，佛陀留影于世，只怕也恰是此意，以虚治虚，当真是佛法无边。

“是的，”那婆罗门道，“我叫耶尢达，受耆那教徒的拜托，看管这座伽蓝，直到他们到来。”

见这沙门呆立不语，耶尢达回身便分开了，过了一会儿又转返来，递过来一只黑乎乎的木碗，内里有半碗褐色的液体：“喝点石蜜水吧，这是耽摩栗底国出产的石蜜，很甜的。”

玄奘牵着马，冷静地来到王城中心的土坡上，这里是全城最高的处所，能够看到郊野遗址一带浩繁倾圮的佛塔，以及塔四周齐腰高的杂草。他没有看到僧侣，目之所及都是残破荒废、杂草丛生的旧寺院，在阳光下闪现出倾毁凋蔽的影象。

健驮逻国，旧称干陀卫，意译为香花之国。这是一个东西长一千多里，南北宽八百余里的多数城，城内城外开满了鲜花，香气怡人，气候也是不冷不热，不干不湿，非常适合，确是个很舒畅的处所，难怪当年的贵霜王朝以此为都城。

可令他感到奇特的是，绕城转了一圈，他也没见着宫殿。这里莫非不是都城吗？

玄奘当即走了出来。

强盗们面面相觑，又朝那山洞口看看，用力咽了口唾沫，这才问道：“那么……佛陀既然留影于此，为何那影子又不见了呢？”

玄奘带着但愿走进布色羯逻伐底，却被面前这座空旷荒凉的古城深深震惊了――王城的大半已经成为废墟，映入视线的除了断壁残桓，就只要一些粗陋的土屋。城内住民极其希少，周遭四五十里的处所空旷得如同坟场，只要都会的角落处居住着千余户人家。街区几近也不复存在，没有清楚且宽广的门路保持，人们仿佛住在郊野之上。

“施主是这里的保护人吗？”

莫非是我本身给本身设下的桎梏吗？玄奘思忖着，佛教向来不讲甚么“神的旨意”。从神的角度看，我当然不是真正的信奉者，统统正信的佛教徒都不是。

玄奘悄悄思忖，八万四千虽不至于，但上千倒是必定的，这一起之上，他就见到上百所残破荒废的伽蓝和衰颓倾圮的佛塔。

“莫非这里已经找不到有和尚的伽蓝了吗？”他有些不甘心肠问道。

其他四位也都弃了手中的棍棒，上前跪下道：“我们也不做贼了！实在，做贼一点儿都不好。我们要跟法师学做佛，法师您能为我们授戒吗？”

“没有平生族，”玄奘缓缓地说道，“这人间的统统生灵都在六道当中循环不休，蝼蚁尚且不例外，何况你们是人？每小我都有佛性，佛陀十大弟子之一的优波离，就是一个首陀罗。他原是宫中的一个剃头师，与诸王子一同削发。他奉持戒律，无涓滴冒犯，在佛陀弟子中以‘持律第一’闻名。他也是超脱存亡的大阿罗汉，第一次结集典范时，优波离尊者诵出律藏，故为律藏传持之祖。”

“犍陀逻的王族早已没有了先人，现在这里附属于迦毕拭国。”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在四周围扫了一眼：“你看，这里很平静，很合适清修的人，不是吗？”

“我看到了甚么？我看到了甚么？佛影啊！佛的影子！！”一出洞门，一个强盗利市舞足蹈地大呼了起来，他镇静得不知如何是好，直到被强盗头子按在地上，才明白要向玄奘礼拜。

耆那是“胜利者”的意义，传说是由圣者伐驮摩那创建的，几近与佛教同时髦起。这是一个反对祭奠，实际苦行的宗教，他们必定物质天下和灵魂的存在，推许修炼能够摆脱物质的拘束而使灵魂获得摆脱。在通过与别的教派的辩论中发明逻辑思惟情势，主张主观能够决定物质的存在与否，实现有和无的同一。

如许过了约摸有一顿饭的时候，直到玄奘焚香散花，礼拜结束，佛光方才散去，佛影也旋即消逝不见。

印度是小我种的大杂脍，各色皮肤的人都有。进入北印度这些日子，玄奘也逐步学会了看人，他晓得绝大多数婆罗门都是红色皮肤，只要少部分是像他一样的黄皮肤；刹帝利也差未几，有白皮肤的，有黄皮肤的，另有很多是更加标致的混血儿；至于玄色皮肤和棕色皮肤的，则是别的种姓的人。

“居士说的是，”玄奘叹道，“只是贫僧不远万里来到佛国，就是为了寻觅圣贤，以解开本身心中的桎梏。”

他悄悄点头，换了个话题问道：“我晓得贤人都已经不在了，可在贤人走过的处所，总该有遗址留下吧？”

面前的这位明显是白衣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