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莲花
“还不从速多吃些,背面一个月可就碰不着荤了。”淡竹又夹了一块,往石桂碗里一埋,天儿一日比一日热,清楚隔上两日就要落一场雨的,还是越来越燥,半丝冷风都没有,热得人在屋里屋外都存不身,院里池子的水都像是被晒干了一层。
石桂将要跟着繁杏学起算盘,如许的事天然得奉告郑婆子,她越是希冀着你,眼下就越是不会想着体例要钱,葡萄去了大少爷的院了了,石桂眼看着就要跟繁杏学管帐,使出浑身解数凑趣起来,想着法儿的送新奇吃食来。
这还是上房的丫头才吃得着,底下最多素油煎豆腐,连吃了一个月,石桂腰身都细了,淡竹见天嚷嚷着腿脚没力,又说锦荔还这么精力,一看就是偷过肉吃的。
淡竹掂一掂箩儿,咋了舌头道:“都快沉得抱不住了。”人还在说话呢,猫儿已经蜷起来眯眼打呼噜了。
淡竹不睬会她,锦荔还坐在门前把那一碗冰吃了,淡竹气得牙根痒痒,咬牙忍住了就是不开口,她不开口,这屋里另两个比她沉得住气,取出一箩儿彩纸来,折着中元节做道场时要放的彩扎河灯。
只要她的屋里有酱鸭子,怕是高升家的给侄女儿开小灶,淡竹去领菜的时候见着厨房里给她一个小食盒,公然吃的同她们不一样,她眼儿一翻就要同她绊嘴,石桂一把拉了她:“不就是酱鸭子,至于为这个就同跟她置气。”
她才喝一口冰酸汤,就闻声淡竹这么说,一口饮了问:“何为一个月不能碰荤食?家里又要作法事了?”宋家的法事是月月都不断的,可也没有连着一个月不碰荤食的。
她先还想拿上一小块,搁在汤里喝个冰酸梅汤,可这些个冰不是入口的,不能食用,只得想出这么个别例来,哪晓得叫叶氏瞧见了,微微一笑:“这丫头倒机警呢。”
把山查红果一个个串起来,看着就跟菩萨脖子里头挂的佛珠普通,有套在腕子上的,另有挂在荷包底下的,又能吃又能玩,外头街面上哄孩子的玩意儿,拿过来哄了石桂她们,当作逗趣儿。
淡竹点点她:“七月里,你忘了?”
一年往老宅送三回东西,石桂回回都有信送归去,可却没有复书送来,春燕怕她绝望,总奉告她许是走茬了,一回是走茬了,还能回回都碰不上不成,内心再急也无用,腋下生不出双翅来,除了等还是等。
石菊心细手巧,没一会儿面前就折了一盏盏的荷花纸灯,石桂手就慢些,再有一个多月,就是八月十五了,石头爹说定了要来看她的,不晓得能不能来。
因着跟千叶熟谙起来,送冰的差事,石菊偶有不凑手的,便是淡竹石桂轮换着去送,因着中元节要到,石菊绣起目连救母的绣像来,日日脱不开手,石桂便把这事替下了。
“今儿如何竟有肉?”鸳鸯馆里是不见荤的,少有荤吃,也是肉碎肉丁,再没吃过如许的大肉,石桂一奇,淡竹看她返来了,伸了筷子从速夹一片肉,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她们三个一道用饭,桌上就摆着一碗白碗两个炒素,这肉有一多数儿是淡竹吃了的,锦荔端了冰碗在门边闲逛,她脚步声才一响,淡竹立时回了头,目光一扫就瞧见那冰碗上浇得红红白白,不知是甚么,可她单拿出来显摆,必是她们平常吃不着的。
连着两回她家里都无人来信,春燕却不好让她别送了,只笑一声:“晓得了,这回说不准儿能有你的复书呢。”
石菊一听便笑了,抖着肩笑得面上通红:“一□□猪你都吃了,那你又是甚。”淡竹晓得失了口,抱了肚皮在被子上打滚:“我就是能吃一口猪,我都闻见肉朝香了。”
狸奴身子一歪,把篮子睡了个圆美满满,怀里抱了个红木头球,歪着脑袋眯起眼睛,淡竹铺了薄被:“这鬼东西,睡的时候清楚在,早上起来就不知往哪儿跑了。”伸手就过揉它的脑袋,狸奴张了嘴巴喵一声,还是一动都不肯动。
叶氏屋里头供得有冰,上午一盆下午一盆轮换着,石桂觑着空儿就把酸梅汤绿豆汤装在壶里,把壶埋在冰里。
石桂最怕热,本来在兰溪村的时候,她到这时节就恨不得钻进山里,金陵无山可钻,热得整天懒怠怠的不肯意转动,可又不能全不当差,跟兰溪比起来,金陵城就是个火炉子。
隔得两日郑婆子还送了一箩山查红果来,给石桂她们串牟尼珠子玩,山查果子一颗颗又红又圆,旧年存在窖里的,这会儿取出来还脆生生,除了山查,底下另有一串儿冰晶葡萄。
“她吃她的,非得往我们门前过,菩萨保佑她跌一跤呢。”淡竹双手合什,阖了眼儿念声佛,石桂“扑哧”一笑:“这点子事儿也值得,你可把菩萨忙坏了。”
“七月三十是地藏王菩萨的成道日,打七月头上起,我们便又茹素啦。”这才赏了肉菜下来,让她们先吃上几顿,背面没肉,肚里也总算是有些油水的。
她一走神,手上的纸灯就折错了,从速拆开来抚平,想着七月里叶氏总要遣人回籍,专给宗祠里头的宋思远上香,把做好的单衣拿出来,打了包递给春燕。
来去都是在绿荫底下,走上两回也还是热得出汗,才回身要返来,一道闷雷炸在头顶,跟着雨珠就打下来。
石桂少有的皱了眉头,狸奴顶着毛刺球儿返来了,一返来就冲石桂喵喵叫个不住,头摇个不住,就是没体例把沾在耳朵上的毛刺球拿下来,也不晓得它往那里钻,竟沾了这个返来。
她既没究查,屋里的丫头便一个个都依样画葫芦,装上绿豆水玫瑰露,繁杏还取了个细口瓶子出来,倒出来搁在冰块里,比茶壶还更便利些,丫头们轮换着喝,除了石菊不能碰凉食,喝一口就要泄肚子,手凉脚凉,石桂恨不得能抱了她睡觉。
淡竹几个自跟石桂一道就算是开了荤,本来三天五天一顿,石桂往郑婆子的小厨房去,总有吃的,现在高低都没荤食进门,庄上连鱼也不送,光送些莲蓬菱角细银苗,厨房里便顿顿都做元宝蛋,卤好的鸡蛋也当菜,拿素油炸了黄金蛋奉上来都已经算是好的。
石桂常日里是很少烦恼这个的,家里有人银子,就能买地置屋子,日子总能好过,可一向没得着信内心到底忐忑,心头发闷,又折了两个便不再折了。
日子一溜畴昔,就到了七月节鬼门开的时候,赦孤放熖口,宋家上高低下都不吃荤食,虽得了月钱,也苦了肚皮一个月,外头跑的小厮也还罢了,抓上几个钱,总能往街上买些个肉包子鹅肉酥解解馋,苦的还是里头这些小丫头子。
淡竹吐吐舌头,公然不敢再闹了,吹了灯老诚恳实躺在床上,夏季天热,夜里也开着窗通风出去,几个先另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没一会儿犯了睏,迷起眼睛睡畴昔,正屋里的那一束灯光,亮了一宿,经夜不熄。
淡竹一筷子挟了白切肉,沾着肉汁儿大嚼起来,跟着石桂有肉吃,总能打打牙祭,慰一慰五脏庙,可全部府里茹素的时候也无用,荤的底子不进大宅,想吃就只要干咽唾沫了。
前爪搭在石桂小腿上,抱了石桂瞪大眼儿,淡竹捂着肚子笑起来,有两个取了下来,有一个沾在背上,狸奴怕是打了个滚儿,沾着如何也取不下来,石桂没法,只得取了剪子出来,把那一块的毛给剪了。
淡竹抓起筷子又咬了两口肉,锦荔立在窗前这好久,见没人理睬她,反而先开口:“如何尽吃白肉,今儿该有酱鸭子的。”
石菊伸手就捂了她的嘴儿:“快别嚷嚷了,太太屋里的灯还没熄呢。”今儿是宋思远的冥寿,年年这时节叶氏屋里的灯都不熄,一早房里就换上琉璃烧的莲花灯,这是中元节里才点的,叶氏不消旁的单用这个,院里却无人敢说,连淡竹也只搓搓胳膊,琉璃莲花引魂的事儿半个字都不敢透露。
淡竹的鼻子都差点儿歪了,石桂却抿了嘴巴笑:“你可真是,闻着她的味儿就晓得她来了不成?”背对着都能立时晓得,这两个掐得跟乌眼鸡似的,到这会儿还是秋菊春兰各占胜场,分不出个凹凸来。
石桂立时想起来,七月是宋思远的冥寿,上回老太太替儿子山长水远的跑回镇上做法事,她还当是日子特别,这才点三百六十盏九曲黄河灯,哪晓得是年年都要做的。
锦荔如果无能些也还罢了,恰好又不是个无能的,进了鸳鸯馆除了掐尖,跟着玉兰没能学会打理叶氏的衣裳,玉兰人都走了,活计还派给了石菊,一屋子两个都成了她的眼中钉,如何不来挑逗。
淡竹替她穿了一串牟尼珠,晓得她是在为着家人忧愁,同她订交这么久,晓得她是盘算了主张要回籍的,才要张嘴,石菊一个眼色使过来,淡竹讪讪闭了嘴巴,她是想劝一劝石桂的,给自个儿存些钱,比旁的甚么都强,一年两年记取你,三年四年也得把你忘了。
淡竹扁扁嘴儿,石桂也晓得锦荔这一贯有事无事常往她这儿跑是为着甚,繁杏开端教她筹算盘了,这差事是她想要的,也能够是高升家的指导过她,石桂虽还没跟着管帐,可学筹算盘就是第一步,练得熟了,今后可不就是她接办了。
狸奴背上一块黄毛叫剪得秃了,甩甩脑袋这才感觉舒坦,喵一声去蹭石桂的脚背,蹲着问她要吃的,石桂让这猫儿一打岔,又把烦苦衷临时放下,给它梳毛喂食,抱它进篮子:“都快肥的盛不下了。”
石桂裤脚湿了大半,撑了伞返来,进门先绞一绞裤角,抖了一阶雨水,抬眼就瞥见淡竹石菊两个正等她用饭,桌上摆了一碗沾酱煮白肉,一个鲜炒蛤蜊。
高升家的确是无能,可她这个侄女此时还看不出甚么能为来,何况外头的田庄都已经是高升打理了,她再派进一个侄女来,这事儿办的可不聪明。
“你都没力了,还心心念念记取她呢。”石桂打趣一句,淡竹差点儿跳起来,跟着又恹恹的躺下去:“等你生辰作东道,我能吃一□□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