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诀别
许宣心中一沉，展开那卷纸，纸上只拓了“蓬莱活死人墓”六个大字，又是惊奇又是绝望，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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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马车奔驰，已驶入了一片树林。暴风鼓励着帘幕，月光班驳，忽明忽公开斜照着苏里歌泪珠盈凝的双眼，莹白的脸如敷霜雪。
许宣心中悬了数日的大石终究落地，举起酒杯，扬眉道：“那我就先谢过葛王了。等我奏凯返来，再与你狂歌痛饮，一醉方休！”
苏里歌睫毛颤抖，想要浅笑，玉箸却倏然划落脸颊，低声道：“我甚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安然安地返来。”在他唇上深深一吻。咸涩的泪水在他们舌尖泛开，如烈火般卷引满身，燃烧着五脏六腑。
完颜乌禄传闻这两个仙颜的婢女便是完颜阿勒锦的儿媳与孙女，神采骤变，忙又伏下身，恭恭敬敬地行了叩礼，而后拔刀划破掌心，将鲜血涂抹在额头，正容道：“乌禄以我大金列祖列宗的英魂赌咒，不管产生甚么事情，必以我乌禄之血庇护苏里歌郡主母女，如有违殿下重托，愿以满门性命相赎。”
劾离保那里还敢细问，忙迭声应是，亲身奔到城门边，批示世人翻开门，恭恭敬敬地列队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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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宣将那卷纸揉作一团，大为烦恼绝望。没了这两大援手，要想解开苏里歌母女的“三尸食脑虫”，唯有回大宋碰碰运气了！何如金国高低到处都是李师师的耳目，他孤身一人又如何瞒天过海，保护二女全面？
“驾！”完颜乌禄挥鞭疾抽，四匹骏马抢先疾走，车轮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狠恶地颠簸，几近像要散架了。
这时骏马长嘶，车速陡减，已到了城墙脚下。城楼上有人喝道：“车里头是谁？半夜半夜的，急着出甚么城？”完颜乌禄粗着嗓子答道：“我们是太子府的，奉密旨出城办事。将军下来一验便知。”
纥石节女婴神采微变，紧紧握住苏里歌的手腕。海冬青展翅欲啼，却被许宣捏住了尖喙，支出了那只乾坤袋中，道：“额娘，委曲你了。这袋子看着虽小，却能隔断阴阳，包容万物，即使迪古乃有‘三尸食脑虫’，也寻你们不着。你与苏里歌尽管放心待在里头，葛王自会将你们藏身在安然之处。”说罢抖开袋口，默念法诀，也将纥石节女婴支出此中。
过不半晌，一个满脸虬须的金将骑马疾奔而来，肝火勃发，指着马车正欲破口痛骂，瞥见许宣的脸，顿时骇得抛去长鞭，一骨碌从马背上滚了下来，拜倒道：“小人劾离保，不知殿下台端光临，万请恕罪！”
许宣虽不知此中详情，但听了乌禄此番转述，也已猜出后果结果，想到浑沌重伤未死，竟深藏湖底，等本身走火线又现身作歹，不由得肝火中烧。何如现在那孽畜已逃之夭夭，六合之大，也不知王重阳可否将它追到，找回小青的骸骨。而刘德仁夙来云游四海，行迹不定，此次一别，只怕更无相见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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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许宣这才将他扶起，指着身边的苏里歌母女，一字字道，“我拜托给你的，是两个比我性命更首要的人，在我回到上京之前，我要你尽统统所能，庇护她们的全面。”
完颜乌禄的酒意顿时醒了大半，伏倒叩首道：“承蒙太子看重，乌禄受宠若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青被浑沌所吞后，许宣恨火填膺，生无所恋，原想当即引军南征，疾风暴雨般毁灭宋廷，再将道佛各派尽皆除灭，以泄心头之愤。待得与苏里歌相逢，心头千折百转，终又窜改了打算，只想将苏里歌母女拜托给刘德仁与王重阳，断绝后顾之忧，而后尽快重返临安，报仇雪耻。等将那狗天子赵构、程仲甫等仇敌的头颅全都砍下，祭奠过父母亡灵后，再赶回上京，与李师师、完颜亮决一死战。故而秘令完颜乌禄，遣人将刘德仁、王重阳尽快请回太子府。
苏里歌嫣然一笑，泪珠却忍不住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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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上那人骂道：“胡说八道！太子府的马车老子不熟谙么？死贼囚竟敢冒充太子府，活得不耐烦了！操他奶奶的，全都给我绑起来！”十几个金兵拔刀执枪，骂骂咧咧地奔上前来。
完颜乌禄立即挥催促马，驾车风驰电掣地卷出城门。目睹雪原茫茫，上京的城墙越去越远，纥石节女婴松了口气，笑道：“早知出城这般轻易，我也不必提心吊胆这么久啦。”
完颜乌禄又“咚咚”叩了几个头，道：“殿下越是将凶恶的任务拜托微臣，越是对微臣信赖。乌禄这条性命本就是殿下救回的，就算是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又复何言？”
海冬青仿佛听懂他在说本身，低叫了两声，跳到苏里歌的肩上。苏里歌勉强笑了笑，抚摩着它的背翎，心中倒是如割的酸楚。纥石节女婴看在眼里，暗觉难过，柔声道：“苏里歌，飞越四海的雄库鲁不管飞很多高，飞很多远，都永久不会健忘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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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许宣握紧她的手，微微一笑，“等出了城门，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许宣道：“你别忙着承诺我。此事说大不大，却极其凶恶，稍有不慎，只怕还会扳连你满门，你且考虑清楚了，如有疑虑，现在便可起家回宫，我毫不见怪。”
完颜乌禄云里雾中，不知究竟产生了何事。直至明天傍晚，第二批密使赶回葛王府，说在贝海尔湖百余里外的深山里撞见一批猎户，查问很久，才从他们口中大抵体味了来龙去脉。乌禄不敢再有半点担搁，当即乔化为马夫，连夜赶至太子府。
就在袋口收拢那一刹时，不知为何，她竟有种激烈的预感，就像上空纷扬飞舞的花瓣，就像林间将欲融尽的残雪，此时此夜，将是她与他的永诀。
许宣从怀里取出一卷纸，顺手一晃，又收了起来，道：“我奉汗阿玛密旨，出城办事，快把城门翻开。”
心念急转，拉着乌禄坐下，又取来酒坛斟满，道：“葛王，你我几次出世入死，算得上是刎颈之交了。今晚请你来，除了想晓得王国师与刘真人的下落以外，还想与你喝一杯践行酒。明日我就要奉父皇秘旨，出海办一件奥机密务。只是临行之前，另有一件极其首要之事，需以性命相托，思来想去，除了你，再也找不到能让我真正倚信的人了……”
许宣在苏里歌手指悄悄一吻，浅笑道：“额娘说的既对也不对。实在我这只雄库鲁是苏里歌手上的鹞子，不管我飞很多高，飞很多远，心上的绳线的永久系在你的指尖。”
许宣探出头，厉声道：“这儿守城门的是谁？劾离保么？叫他滚过来见我！”众金兵见他如此放肆，反倒被镇住了，噤声面面相觑。
完颜乌禄放下酒坛，从怀中取出一卷纸，恭恭敬敬地呈与许宣，道：“殿下让微臣办的事，微臣已办好了。只是我遣人找遍了贝海尔湖，也不见刘真人与王国师的下落。”
许宣摇了点头，道：“跳出掌心轻易，翻出五指山可就难了。”话音未落，远远地又见城门翻开了，雪尘滚滚，冲出一队人马，朝他们缓慢追来。月光照着那猎猎拂卷的旗号，鲜明恰是完颜亮的铁骑。
许宣喉咙窒堵，早已想好的临别话语此时一个字也记不得了，从怀中取出那支翡翠玉笛，塞入她的手中，哑声道：“苏里歌，我一旦报得大仇，立即便返来找你。你把天上的星星留给了我，我却没甚么更贵重的能够给你，只剩下这支玉笛，另有你送我的海冬青。不管相隔多远，只要你吹起笛子，罗荒漠的雄库鲁就不会健忘回家的路。”
苏里歌心中突突急跳，忍不住翻开窗帘，朝外窥望。暴风鼓励，雪沫纷扬。街道两旁深深浅浅的积雪，在月光下泛着蓝紫的光芒。无数光秃秃的树枝探出墙头，扭捏起伏，仿佛无数妖魔张牙舞爪，想要将马车截住。
到了昨日，完颜乌禄遣往贝海尔湖的密使终究返来了，风尘仆仆，连鞋底的雪泥也来不及擦拭，就急仓促地赶回密报，说找遍了贝海尔湖畔，也不见王重阳与刘德仁的踪迹，只见有一个宅兆似的圆顶冰屋，离着一个石碑，刻着“蓬莱活死人墓”六个大字。
许宣泪水夺眶，轻声道：“再见，苏里歌！”抖开乾坤袋，将她吸入此中。
这劾离保几个月前曾随许宣西征蒙古，班师返来后升了谋克，镇守城门，整天吹嘘太子的各种神威，此时重见其面，吓得七魂去了六魄。众金兵闻言面色齐变，纷繁伏身跪倒。
马蹄如潮，越来越近。苏里歌心如刀剜，柔肠似绞，甜美、痛苦、哀痛、惊骇……如怒海般将她卷溺，难以呼吸。蓦地一把推开许宣，嫣然道：“飞过吉塔山的雄库鲁，你该飞向更高的天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