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盲女

许宣松了口气，暗呼幸运。想不到本身怠倦至此，盲女为他换衣，竟涓滴未曾发觉。所幸无人追至，不然梦中被人取了首级也不自知。却不知正因那盲女行动和顺轻缓，毫无杀机，才未曾将他惊醒，若真是追兵杀来，体内真炁早已戚戚感到了。

许宣忙道：“我朋友喝得烂醉，让她在浴桶里坐坐便好。”盲女歉然道：“奴家等着官人来，桶里早盛好了热水，过了这好久，只怕已经凉透了，奴这就去叫人换些热的……”

许宣心下顿宽：“本来她不但没见过恋人的脸，也没听过他的声音。”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我有个朋友在碧云楼喝醉了酒，无处可去，能不能在你这里借宿一宿？”

许宣右手二指闪电似的夹住刀锋，道：“白姐姐，我如果那魔头，又岂会这般待你？”白玉蟾浑身绵软，使不着力量夺抢“龙牙”，惊怒更甚。

当下将白玉蟾抱到床上，用毛毯裹实，解开封闭的经络，盘腿坐在她身后，双掌抵住其背，缓缓运转阴阳二炁。

许宣悄悄摸了摸她湿漉漉的脸颊，想要安慰，却又怕一开口便露了馅，轰动楼下的醉客。盲女嘴角眉梢尽是高兴，伸手仿佛也想抚摩他的脸，却又缩了返来，叹了口气道：“官人不肯让奴家晓得长相，奴家便不摸啦。但是官人能……能不能说几句话？让奴听听你的声音，起码下次来时，奴家也分得出是不是别人。”

烛光摇摆，映镀着她嫣红的脸，层层晕染。许宣俄然想起当日在峨眉山洞，她也曾如许诘责本身，悲喜交集，嘴角忍不住出现一丝浅笑，哑声道：“怕。不过更怕被人当作色鬼，一巴掌打成冤魂。”

传闻是这盲女为本身换的衣裳，白素贞羞恼稍平，瞥了眼左臂，目睹守宫砂灼灼犹在，松了口气。正欲收回“龙牙”，俄然想起先前产生之事，神采又是一变，低喝道：“是了，你是魔头林灵素！”匕首朝前刺去。

“谁是你的白姐姐！”白素贞俏脸如红霞晕染，又惊又恼，匕首往前一顶，低声道，“你是谁？这是那里？是谁……是谁换了我的衣裳？”但见她身着一袭素丝褙子，衣衿半￥敞，暴露嫩绿绣罗抹xiong，本来的衣裳则堆在了墙角的箩筐里。

白素贞双颊飞红，蹙眉道：“这位娘子休要胡说，我与他非亲非故，他为何……为何……”

她握着匕首朝前一挺，刺入他咽喉半分，见他果然动也不动，安然望着本身，任由血丝滑落，更加心乱如麻，道：“你若不是林灵素，又为何会‘盗丹大法’？”

白素贞点头道：“我不记得畴前之事了，但那林灵素是我师门之敌，自是刻骨不忘。”匕首虽仍顶着他的咽喉，语气已经和缓了很多。想起先前他在山洞中俯身为本身吸吮毒血，脸上一阵发烫，匕首缓缓下垂，道：“你为甚么帮我吸出毒血，不怕中毒么？”

只得又运转阳属真炁，将冰水制热，但是不过半晌，她的体温又急剧上升，香汗淋漓，脸颊更红得似要洇出水来。如此几次了几次，冰块结了又化，化了又结，她却还是忽冷忽热，急剧瓜代，剧毒毫无半点消减，饶是许宣一身绝学，也无发挥之地。

许宣心中一凛，低眼望去，才发明本身那件沾满污泥的长衫也被换成了洁净的青布褙子，盗汗顿时沁满满身，一边转眸扫望，一边对付道：“白……娘子少安毋躁，待我渐渐解释。”

许宣一念及此，不由起了怜悯之心，右手抱住那盲女的腰，悄悄地放到了床上。盲女神采登转松驰，嫣然一笑：“是你，是你。这世上只要官人对我这般和顺。我等了半个多月，还觉得官人不会再来啦。”泪水却从眼角倏然流下。

白素贞第二次听他提及“小青”，总感觉这个名字极其耳熟，却想不起究竟是谁。见他欲言又止，眼中滢光闪动，不知为何也感到一阵莫名的难过，点头道：“我说啦，我不认得甚么小青。你定是认错人了。”

许宣一手抵住白素贞的背脊，一手探入水中，寒气循环周转，很快便将她的体温降了下来，气血也越来越缓。正舒了口气，忽又感觉不妙，她身上越来越冷，冻如寒冰，牙关更是不住地格格乱闯，本来酡红的脸已变做了淡青色，冰霜解冻，月光下望去，直如僵尸。照这么下去，只怕不等压抑住春毒，她便已生生冻死了。

盲女闻声他的声音，脸上红晕出现，但听闻他带了一个朋友来，又闪过慌乱失落的神采，微微一笑，道：“奴家这间屋子本来就是官人包下的，你朋友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双手摸索床沿，便欲起家相让。

“白娘子的衣裳是奴换的，”暗淡中，只见屋角盲女战战兢兢地摸索起家，朝白素贞的方向行了一礼，颤声道，“奴家见官人与娘子衣裳破坏，以是才……才自作主张，惹怒了娘子，万请恕罪。”

许宣见她果然甚么都忘了，大为绝望，连和她重新道来的心念也撤销了，过了好一会儿，方勉强一笑，松开手，道：“白姐姐，你是白玉蟾也好，白素贞也罢；记得我也好，不记得我也罢，我都永久不会健忘你，更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你如果不信赖，认定我是林灵素，或是想关键你，随时能够将我一刀杀了，我毫不闪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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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宣恐怕那盲妓胡言乱语，激恼了白素贞，让好不轻易才镇住的花毒又随气血攻心发作，左手腾空弹指，将那盲女震得寂然昏倒，道：“白姐姐，你不记得我，总该记得小青姐姐吧？自你被明心那贼秃打得坠入扬子江后，我和小青姐姐无一日不在牵挂你，现在小青姐姐……小青姐姐……”心中痛如刀剜，按捺了数月的哀痛俄然又如雪崩河决，哽咽难言。

她的真气极其古怪，时顺时逆，忽阴忽阳，与道门各派的修炼法门截然分歧，又不像是魔门的阴邪之术，在花毒催发下，更是时而如岩浆翻涌，时而似冰风残虐。幸亏许宣谙熟阴阳逆炼之法，又曾在蓬莱“天漏山”苦修天人交感，换做别人，只怕疏导不成，反被引得经脉混乱，走火入魔了。

此时白素贞已昏昏沉沉，烫如火炉，许宣将她抱入木桶，冰水刚没过肩颈，当即“哧哧”激响，雾气蒸腾。盲女闻声声响，又惊又奇，却不敢相问。

却不知许宣的惊恼懊丧更甚于前。他用尽尽力，也不过将白素贞体内忽寒忽热的邪毒勉强压下。情花之毒早已侵入她的骨髓、脏腑，哪怕遵循气血最慢的流转速率，七天内也必然渗入满身，别说换血，就算换遍五脏六腑，也救无可救。独一的体例，只要尽快抓住洛原君，迫使那小贼交出解药了。

许宣叹了口气，道：“我若真是林灵素，又何必救你？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你不记得我，不记得小青，乃至连本身是谁都忘了，却独独记得那魔头？”

饶是如此，他仍不免时而如坐蒸笼，满头热汽升腾；时而如堕寒渊，遍体冰霜固结。盲女不知产生何事，却能感遭到周遭温度的古怪窜改，抱腿蜷在屋角，满心忐忑，过了小半时候，闻声两人呼吸大为平顺，气温也渐趋普通，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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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月满西楼，烛影摇红，白素贞云鬓狼籍，左手举着红烛，右手紧握“龙牙”，抵住他的咽喉。许宣大喜道：“白姐姐，你醒了？你体内余毒未消，不成妄动真气，以免又随气血攻入心窍……”

许宣道：“不必，凉了才好。恰好让她浸浸冷水，复苏复苏。”右手探入浴桶，运转阴属真炁，水面很快便结了一层薄冰。

迷含混糊也不知过了多久，突觉寒气直迫眉睫，许宣一凛，蓦地展开眼来。

他折腾了一夜，精疲力竭，一时候忘了那盲女仍在屋中，盘坐在白素贞身侧，胡思乱想了半晌，困意排山倒海地涌来，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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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盲女目不视物，却似看懂了两人之间的拘束，轻声道：“白娘子，你……你别怪奴家多嘴。奴虽是个瞎子，却也看得出官人对娘子情深意重。这一年来，他虽常常身在此处，内心却无时无刻不在顾虑着你。娘子若不信，摸摸床底木板，是否刻满了你的姓名？”

想起贝海尔湖底的寒暑海窍，心中一动：“是了！眼下她体内就如那海窍普通，阴阳淆乱，忽冷忽热，我与其借水来调度她的体温，倒不如用‘逆炼浑沌元炁’的体例，直接将她气血调平，就算没法断根余毒，也能延缓毒发。”

白素贞蹙眉道：“既然怕，干吗还要冒死救我……”话刚出口，忽觉此情此景似曾了解，仿佛晓得下一刻将许宣要说甚么，公然又听他道：“性命关天，哪还顾得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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