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仇人

许宣暗想：“本来你这狗贼贿赂求官，只捞了总捕头这么个下三流的差事。一刀宰了你未免太便宜了，若不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许爷爷誓不为人！”转念间已生毒计，行了一礼，道：“郑捕爷曲解了，得聆捕爷教诲，没齿难忘，岂敢有涓滴不敬？只是……小人生在医药世家，自幼耳濡目染，略懂一些医术。见捕爷眼红面紫，印堂有黑气，似有隐疾，以是才多瞧了两眼……”

与其冒险背着白素贞杀出重围，倒不如设法瞒过官差。若周旋失利，大不了再带着她从那六合棺逃之夭夭。动机急转，低声道：“白姐姐，狗天子正在满城搜捕刺客，委曲你先坦白身份，随我……”

“郑捕爷，”话音方落，李公甫已从门外抢身挤入，满脸堆笑地朝那捕头施礼道：“这两位的确是卑职的舅子、舅妇。我舅子幼年浮滑，常干一些混账胡涂事，别说舅妇了，我和浑家都经常看不下去。想不到本日竟又把笑话闹到这里来了，实在是贻笑风雅，无地自容……”

许宣忙将他扶起，道：“郑捕爷言重了，小人不过略懂些医术，岂敢妄称‘神医’二字？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中的毒叫做‘冰火焚心’，是从一种西域奇毒的花草里提炼出来的。这类花毒倒也不是无药可解，只是小人刚随家姐从姑苏迁来，人生地不熟，铺里的很多药材尚来不及采办、运来，想要照解毒药方配齐，最快也要十天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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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宣暗呼糟糕，这些官差必是受命前来缉查刺客。原觉得藏身青楼，可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过此劫，想不到他们竟似要掘地三尺，不搜出林灵素誓不罢休。以他现在的修为，别说这戋戋几十个官差，就算来数千御林军，也涓滴不惧；但此时城内尽是佛道各派的妙手，白素贞又余毒未消，一旦形迹败露，好不轻易筹划的复仇大计就付之东流了。

话音未落，“嘭”地一声，屋门已被人重重推开，四五个捕快提着灯笼冲了出去，不耐烦地叫道：“操他奶奶的，叫你开门，你……”瞥见白素贞举着匕首，抵在许宣的咽喉上，俱是一愣，张口结舌，视野全如磁石附铁般移转不开。

那盲女茫然地站起家，朝世人行了一礼，战战兢兢隧道：“这位白……白娘子确是官人的夫人。奴正为官人斟酒唱曲，白娘子就冲进门来了。事起俄然，奴也被……也被吓昏了。”

白素贞心头猛地一阵剧跳，却不由自主地脱口道：“人分好人好人，莫非你不分吵嘴都要救么？如果……如果中毒的不是我，是其他甚么人，你也一样搏命相救？”说到最后一句时，面前闪过万千狼籍幻影，耳边好似闻声无数他的声音，一时候目炫神迷，难以呼吸。

光荣之旅，皆因有你！

许宣想不到她竟会为本身粉饰，松开原已按住背后刀柄的手。那捕头皮笑肉不笑隧道：“老子正奇特呢，这破窑子哪儿冒出来这么个面熟的斑斓小娘子。小娘子，这小子说他是你的老公，是不是真的啊？”

“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那姓郑的捕头满布红丝的双眼还是死死地盯着白素贞，仿佛恨不能将她吞到肚里去，喉结转动，“许官人有这么仙颜的娘子，竟然还跑到这破窑子来找个瞎婊子取乐，也实在让郑或人不解。万一白娘子激愤之下，真的错手杀了你，岂不成了孀妇了？这般水灵粉嫩的孀妇，若换了我郑虎，定然放心不下。”

郑虎“啊”地失声大呼，一跤坐倒在地。众捕快忙上前相扶，他却痛得杀猪似的满地打滚，盗汗涔涔。

郑虎如同抓住了绝壁边的拯救稻草，赶紧挥手呵叱众公差与老鸨、盲妓出去，只等李公甫关上门，当即“嗵”地一声跪倒在许宣脚边，也不顾白素贞仍在一旁，额头撞地连叩了十几个响头，连呼神医拯救。

众捕快均知这位总捕头流连花柳，好色无度，内心无一不信，却都低头强憋着不敢笑出声来。李公甫不知许宣葫芦里卖的甚么药，只要摸着鼻子苦笑不答。

老鸨谨慎翼翼地探入头，陪笑道：“捕爷，奴家从未见过这位娘子。”奔到屋角将那盲女摇醒，低喝道：“采奴！还不奉告捕爷这位娘子怎会呈现在这里？”

“隐你奶奶的疾，”郑虎的脸顿时成了猪肝色，一脚将圆凳踢飞，羞怒交迸，“瓜娃子你豁我啊！再扯把子，管你是李捕头的大爷还是小舅子，老子都把你舌头给割了！”

“瓜娃子，你看甚么？”郑虎被他眼中的凶光盯得头皮发麻，恼羞成怒，神采猛地一沉，“格老子的，就因为你是李捕头的舅子，老子才苦口婆心肠劝你，别不识汲引！”

许宣只觉此人非常眼熟，却想不起是谁，见他色迷迷的不怀美意，直盯得白玉蟾双颊酡红，眉尖微蹙，恐怕她嗔恼之下动了杀机，忙夺过匕首，挡在她身前，朝那捕头拱了拱手，道：“这位捕爷，鄙人许完兆，乃是李公甫李捕头的舅子，我娘子姓白，与我同是姑苏人氏，刚到都城不久。大人若仍有疑虑，可请来李捕头一问便知……”

许宣故作惶恐隧道：“郑捕爷又曲解了。小人说的此‘隐疾’并非彼‘隐疾’，而是难以发觉的恶疾。大人摸摸‘俞府’、‘幽门’、‘盲俞’三穴，再按下‘期门’、‘章门’二穴，是否有刺割剧痛的感受？”右手悄悄从袖中银匣里摸出两枚毒冰针，屈指蓄气，等他将信将疑地伸手摸摁这几处穴道时，神不知鬼不觉地腾空弹指。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与鼓噪声，有人大声道：“出来！都给我出来！公差爷爷来查人了！”接着“乒乒乓乓”之声不断，惊呼迭起。只见窗外红光涌动，数十人高举火把，分几股突入了四周楼馆。

许宣扭头朝众捕快拱了拱手，苦笑道：“各位公差老爷来得恰好，快劝劝我娘子。普天之下，又有哪个男人不逢场作戏，到青楼里听几出小曲儿，喝几杯花酒的？偏就她不依不饶，追到这里不说，还嚷嚷着要行刺亲夫，的确把我大宋国法视为儿戏！”

郑虎？许宣胸口如被重锤猛撞，蓦地想起来了。这厮满脸横肉、三角眼，眼角外有一处刀疤，恶相毕露，竟是当初在成都地牢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郑虎郑节级！顷刻间肝火直冲头顶，恨不得当场将他碎尸万段。

世人大惊，许宣道：“各位莫慌，若小人猜得不错，郑捕爷应当只是误服了某种慢性毒药，暂无性命之虞……”传闻并非抱病，而是中毒，众捕快更是哗然，纷繁问所中何毒。

许宣摇了点头，道：“我早就答复过你啦，只是现在答案已经完整不一样了。”和顺悲喜的眼神俄然变得说不出的刻毒阴狠，淡淡道：“一年前，我情愿捐躯以救天下人；但现在么，除了你和……和寥寥几小我，其别人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

李公甫顿足道：“郑捕爷，这可糟啦！你别看我舅子年纪悄悄，自小就随他父亲周游学医，见多识广，毫不在都城任何一个名医之下。他既敢这般诊断，就决计错不了。”又回身拉住许宣，冒充央劝道：“郑捕爷为人爽快仗义，是我六扇门的豪杰，你不管如何也要救上一救。”

许宣伸手搭住郑虎脉门，装模作样地探察了半晌，点头道：“奇特，奇特。”不等世人发问，又从银匣里取出金针，在他指头上扎了一滴血，抹在舌尖尝了尝，变色道：“郑捕爷气血陡峭，看似普通，但毒性却已深切脏腑，又跟着气血循行，堆积各处。这……这可真有些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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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这厮当日折磨本身时穷凶极恶的模样，许宣心中大快，摇了点头，道：“姐夫，我哪有这么大的本领？不过幸亏郑捕爷中毒不久，若能及时配齐解药，该当另有回天之力。只是……”用心看了眼众捕快，欲言又止。

众捕快面面相觑，一时回不过神。一个满脸恶相的捕头扒开世人，眯眼上高低下地打量了白素贞好一会儿，叫道：“李妈妈，这小娘子是你们家的么？”

李公甫忙道：“是，是！郑总捕头方任新职，便为了缉拿刺客，庇护都城老百姓的安然，出世入死，废寝忘食，带着我们弟兄驰驱了一夜，百忙中不顾唇焦口燥，仍语重心长地劝戒教诲，我们无不感激之至。”

白素贞心中一凛，顷刻间，面前这少年仿佛变了一小我，方才那奇特的熟谙感也随之烟消云散了。与他目光相对，如置寒渊，就连窗外吹入的微风拂在脸上，也感受不到涓滴暖意。

“白姐姐，”许宣胸咙若堵，灼灼地凝睇着她，一字字隧道，“我不晓得这一年来，你究竟经历了甚么，但我晓得，在你心底深处，实在一向还是记得我的，是不是？”

白素贞耳颊如烧，蓦地收敛心神，又将匕首抵住他的喉咙，低声道：“你还没答复我。”

郑虎被唬得浑身颤栗，紫棠脸煞白如纸，一时话都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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