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山精（2）

夜很黑，四周的山林被染成浓淡不一的墨色影子，黑影深处有纤细而喧闹的响动，是野兽在草丛里穿行的脚步，亦或只是风声，远远的听不清楚。月光被树木高而稠密的冠顶遮挡了大部分，揉碎的残屑星星点点落在山间巷子上，不但没起到照明的感化，反而将夜烘托得更加阴沉可怖。一阵轻风吹过，山林抖抖身子，野兽就要醒来寻食了。“臭羽士，死羽士，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小桃边走边大声嘟囔，把脚下的小石块当作羽士，踢得路面上灰尘四溅，“我走了以后，没有人跟你说话，没有人给你解闷，迷路了也没人管，你就晓得悔怨是甚么滋味了！”设想着羽士悔怨莫及的模样，小桃用树枝在地上一笔一画写下大大的“悔”字，表情顿时好了很多，“到时候就算你求我，我也毫不会转意转意的！”“呜嗷——”远处俄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女孩打了个颤抖，方才放肆对劲的气势顿时烟消云散。小桃望了望四周淹没在黑暗里的山林，后背忍不住阵阵麻，赶紧加快脚步向山下奔去。山路漫漫，如何走都走不到绝顶。小桃转过一个山坳，正想坐下来歇歇脚，俄然感觉前面的气象似曾了解。走近一看，只见路面上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悔”。小桃的心在胸膛里咚咚乱跳，冒死奉告本身不要叫出声来。这明显是本身刚才走过的处所，如何现在又走返来了？莫非是撞——不，不会这么不利的，必定是本身一时忽视迷了路。小桃安抚着本身，鼓起勇气回身往回走，脚步比刚才又快了很多。第三次看到路面上的字后，小桃确信本身不是迷路，而是赶上鬼打墙了。她站在路中心，望着四周黑漆漆的树林，明晓得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会回到起点，但呆在原地等候的折磨无疑更难以忍耐。小桃咽下已经涌到喉咙口的惊骇，伸手抹了把额上的盗汗，决定持续往前走。路边的风景已然熟记于心，小桃漫无目标地走着，在内心冷静数着本身的脚步：“一，二，三……一千零五十，一千零五十二……”俄然，面前呈现了一道亮光。小桃抬眼望去，只见几个穿戴肚兜、扎着朝天辫的小孩，手里各提着一盏大红灯笼，蹦蹦跳跳地在山林中穿行，不时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小桃内心一动，仓猝拔腿追上去，想要向他们问问路。那些小孩固然看起来不大，跑起来倒挺快，小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上最前面的小孩，抓住他的胳膊问道：“喂，你知不晓得下山的路如何走——”小孩朝小桃回过甚来，这是一张很清秀敬爱的脸，圆圆的，大大的眼睛，眉间还点着一个红点。固然被她抓住，小孩仍然不断地跳上跳下，这让小桃重视到了他的下半身。他只要一条腿，上面覆盖着长长的毛，脚尖朝后，就像被人扭断后又生生拼接起来的一样。小桃哇地大呼一声，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小怪物们听到动静，呼啦一下子转过身来，朝小桃跳去。领头的怪物冲小桃微微一笑，两排锋利的牙齿在灯火的晖映下暴露寒光。小桃感觉满身寒毛直竖，不知哪来的力量，猛地起家踢倒离她比来的怪物，回身就往回跑，怪物们在她身后紧追不舍，不时出银铃般的笑声。为了逃命，小桃把满身的力量都使了出来，终究把那群独腿反足的小怪物远远甩到了前面。瘫坐在地上刚想喘口气，身后却俄然响起了幽幽的笑声，一个身穿素白衣裙的年青女人从树丛前面飘但是出，长着锋利指甲的手搭上小桃颤抖不止的肩头，冰冷瘆人的气味喷洒在她的后颈上。女人娇声嗤笑道：“小女人，你想去哪呀？”小桃脑袋里一片空缺，来不及细想，张嘴朝女人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跳起来没命地疾走。身后传来女人气急废弛的叫声：“孩子们，逮住这块鲜肉，活剥她的皮！”十几盏大红的灯笼在乌黑的山林里忽明忽暗，朝着两人的方向围拢过来，是那群独脚的小怪物。小桃在树林里没头没脑地乱跑，几次几乎被路旁伸出的树枝绊倒在地。但是不管她往那里跑，女人和小怪物的笑声都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并且跟着时候的流逝越来越近。终究，小桃体力不支，扑通一声颠仆在地上。女人带领着小怪物缓慢地追上来，将她团团围住，灯笼出的光芒把小桃面前照得一片血红。她再也忍耐不住，扯开喉咙大声地哭叫道：“拯救呀——！”女人对劲地放声大笑，向她伸出锋利的手爪。下一刻，刺眼的白光闪电般划过乌黑的山林，将四周的草木照得纤毫毕现。小怪物们尖叫着四散而逃，很快就消逝得无影无踪。小桃透过泪水恍惚的视野看到阿谁身穿天青色道袍的削瘦身影从林中缓缓走出，脸上仍旧是波澜不惊的安静神采。女人出一声尖叫，张牙舞爪地扑向羽士。羽士合掌闭目，口中吐出一串古怪的音节，朝飞过来的女人虚虚一指。“砰”的一声，女人化成飞灰随风而散，山林里又规复了昔日的沉寂。小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刚才她命悬一线病笃挣扎，向来没想过抽泣或告饶，现在虽已安然出险，却再也按捺不住在心头积聚了整晚的委曲、惊骇和难过，哭得脸上尽是鼻涕和眼泪。羽士走过来，微微皱眉望着仰天长啸的小女孩，眼中第一次暴露了些许惶恐的神采。他想了想，伸脱手去，用颀长的手指责去小桃头上挂着的树叶和土块，又抹去她脸上被泪水冲刷成沟壑模样的泥痕。小桃将头用力一扭，甩开羽士的手持续嚎啕，俄然感觉脖颈上微微一凉，胸前多了个沉甸甸的东西。展开眼睛一看，是个小巧的水滴形玉坠，通体红色，中间却凝着一抹鲜红，在红色的映托下格外光新鲜泼。羽士悠悠说道：“这块玉中封存着龙血，能够辟邪防身。有了它，普通的山精鬼怪都休想近你的身。”“别觉得这么个小东西就能拉拢我。”小桃抽抽搭搭地说道，把玉坠紧紧攥在手内心，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你得包管今后再也不欺负我了，不然我还是会走的。”“我包管。”羽士说得很诚心，他伸脱手，把小桃从地上拉起来，“回家吧。”石洞里的油灯仍然亮着，灯光照亮那座佝偻寒酸的小神像，神像尽是皱褶的脸上暴露慈爱的浅笑，仿佛在欢迎两人返来。小桃接过羽士递过来的羊毛毯子，把本身裹得严严实实，舒畅地叹了口气。嗯，回家的感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