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官场
柳厚德浅笑着一礼,道:“某是公主家令,统统但从公主叮咛。”
我喜滋滋地命人将阿欢的礼品收好,本身收了那两篮波斯枣,但觉心中愉悦,连那古板的文牍也变得扎眼起来,略坐着措置一回,不知不觉已过午后,用了饭便见冯世良在门口探头探脑,那张老脸看着甚是难过,叫出去问话,他却又将方才派出去的两个小宦官召出去,才向我说:“回娘子的话,派去思恭坊的人瞥见驸马现住坊北三街最东处,同住着除了那朱老妪,另有她女儿朱妙儿。”
我一时没回过神,还道:“那你们请他返来了么?”话一出口,就见冯世良的面色变得极其古怪,靠近一步,抬高声音,吞吞吐吐隧道:“那朱妙儿…是驸马的外室。”
我实在是恨透了这期间的礼法束缚,但是再是厌恨,也只能先将郑博找返来,又想起柳厚德方才提及此事,莫不是晓得些甚么,便将几位属官都打发开,公开里却命侍儿叫住他,引至后堂,委宛问起郑博的下处,柳厚德倒也不含混,直接便道:“某听闻城北思恭坊有朱妪,与驸马一贯熟悉,公主或可遣人往那边一探。”
薛真道:“王妃很好,起居甚是有节,大郎现下也好了,一日里用六顿,未曾间停;王妃派妾等来贺公主,除贺礼外,并送波斯枣二篮。”
两名宫人将提篮递上,我伸头一望,便知是本年岭南新培植的千年枣,阿欢得的这已是第二批了,早几日我这里已得了几大篓,倒比客岁外藩贡得的更好,不知她如何又想起给我送这个――不过只如果她送的,哪怕是个烂枣,我也一样喜好。
他将“公主家令”四个字咬得极重,似唯恐我不知他的忠心,我现在倒也晓得他的心机,不过是初度见面,想探探我的心智,倘若我是那不知世事任人欺瞒的人物,或是家中驸马聪敏强势,只怕他就不是这时的表示了,现在他肯将“公主家令”这四字说出来,想是已认了我这府主――却不知这份忠心能有几分,又能保持到几时?
我的神采也有些奥妙起来,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喃喃道:“你们探听逼真了?不是以讹传讹?”
当时母亲召了诸武家之女及媳,连李彬之妻、阿欢与我一道在苑中玩耍作态,命人写影留记,我不耐烦那么多人在,便自顾自地在旁荡秋千,阿欢过来陪我说话,替我推了几下秋千,成果却被画师记着,将我们同画在画幅右边,这插屏上摹的便恰是这一角――我阿欢就是如许心细如发,口虽一定常说些密切缠绵的话,做出来的事倒是桩桩件件都暖人肺腑。
我才翻文牍,不见阿欢的笔墨,恰是悒悒不乐,传闻她派了人来问,方觉心复镇静,命人叫进,立时便见她殿中女官薛真引两名宫人出去,二人身上皆穿青衣,手持莲花提篮,婷婷袅袅行过礼,薛真便呈上名牒礼单。我一看便知是阿欢亲手所写,将她的名字几次看了一眼,笑问道:“阿嫂可还好么?上回见大郎似有些不思饮食,现在可好了?”
这小儿办事倒甚全面,话也说得清楚,我拿眼去看冯世良,冯世良立即便躬身上前,低声道:“老奴带人去,将那朱家一家拿了,送到洛阳县馆处罚?”
旁人尤可,新加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武承嗣、同获尚善坊赐第的武三思、令媛姑祖母、清河姑姑、新安姑姑,这几人的聘请老是推委不得。
我见他面带浅笑,似有些欲说还休的模样,心中起疑,唤冯世良时便格外叮咛了一句“先派人去看看,如有甚么事,先来回我,不要自做定夺”。冯世良唤了他平时用得上的两个小中官,命他们作平常仆人打扮,骑骡去思恭坊,再出去回报时却又向我道:“庐陵王妃派人来贺。”
冯世良看了那两个小的一眼,此中一个便在地上顿首道:“小人们也怕是看错了,以是特地在四周探听了一圈,那一条街上好几家妇人皆畜养乐伎,号为母女,实在都是娼家。某等也问过邻舍,说驸马在那已住了数月了,偶然三日一至,偶然五日一至,开初迟留不过一夜,厥后也有留两三日的,比来旬日却一向在朱家起居,驸马去时,随身常常只三两苍头,穿青、白衣,不欲人知,但因别人物姣美,脱手又风雅,以是邻舍人都记得逼真,不会认错,小人等也探听过那朱妙儿了,她假母是洛中左教坊造册的乐伎,因大哥体衰,特免了番役,养有三女,朱妙儿居长,年可十五六,未得亲见,只听邻居说甚是白净,唱得好肉声。”
不知为何,洛中宅第规制虽与京中划一,主子还要更少些,碎务却远较京中为多。除却一应家事,另有很多迎来送往的应酬。郑博被捋夺实职以后,这些应酬本已少了很多,但是母亲在路上频繁犒赏,来往的事件便又多了起来。
畴昔数月我一向以住在宫中,出入不便为遁词,直言拒了很多亲戚的聘请,现在人一住出来,名札投牒便纷涌而至,堆满了书房的案台。
此事虽出我料想,却也在道理当中,且我心中既有阿欢,对这事倒并不甚活力,略想了一回,对冯世良道:“派小我去那边和驸马说一声,就说家里有事,要他返来一趟,不要轰动四邻。”顿了顿,又道:“这是家里私事,不要让别人晓得,特别不要让阿娘晓得。”
我在天癸这事上一贯安康,心内不免笑阿欢多虑,只是却不过她如许盛情,到底出门叫人这几日随时备好波斯枣、羊汤等物,提示我,再返来时又将她给的礼单细心看了一遍,都是甚么银香囊、驱蚊香丸、苏合香、眼药瓶子、戴胜、当归、刺蜜,各色麻、棉、绢、绸,以及各色滕纸、松皮纸笺等日用之物,另有一副插屏。
我接了一篮,利市一拈,吃了一颗,虽不及我得的那份大,却也是皮肉烂软、滋味甜美,厚赏三人,等人都走开,又往榻上一坐,自提了篮子,边提边吃,吃不几颗,见那边面另有个用柳条编的小圆盒子,盒子里是一张折得方刚正正的小纸笺,翻开看时,倒是阿欢笔迹,叮咛我一日吃半篮波斯枣,多喝胡椒汤,不要随便出门等等,我见了这语气,方知她企图:上个月癸期略有不准,来时腹痛了两日,我本身不甚在乎,她倒惦记上了,这个月将到时候,巴巴地派人送两篮枣来,实在是意在提示,倒并不真是要送我吃食――明显是担忧着我,偏还不肯明说,扭扭捏捏的绕一大圈,不知又是和谁学的弊端。
我唤人将阿欢的礼品带到面前,一一细看,旁的倒罢,那插屏却甚是精彩,高虽不过尺许,也不分幅,倒是用极好的旃檀木雕镂,四角嵌菱花,中间一面雕了一幅小儿蹴鞠图,一面却嵌着一副仕女秋千绢画。画中坐秋千的人端倪清秀、肤色白净、身形苗条,推秋千的则是矍然清癯、脸孔微黄,两人都看着很有几分眼熟,细一回想,方想起来是摹的重阳时母亲让史馆画直替我们画的行乐图。
冯世良意甚不平,我想起柳厚德特地提起郑博,便命他去叫柳厚德来,这位家令却好似正在等我,一召即至,入内时面色安闲,不像个从七品下的家令,倒像是朝中八座普通,我见他这装腔作势的模样,模糊地生出些头痛,不耐烦多说,直接道:“驸马纳外室之事,我已晓得,多劳柳君奉告。不过你我主从之间,不必如此迂回,今后再有事,与我直说就好。”
时人势利,宦海中特别如此,这民风殊为可厌,但是我生来便已在帝王之家、名利之场,再是腻烦,也只能平复心境,矜持地对他点头:“柳君晓得事理、深明礼义,实为帮手良才。今后府中外务,还要多劳柳君。”
令媛公主和清河公主的牒说是请宗室女眷游河赏春,这倒罢了,新安公主倒是以驸马的名义下的札,说要请文士会饮赋诗,邀我们女眷在别席旁观,武三思、武承嗣则干脆直接便请了郑博,由郑博再“携”我前去――如此竟是郑博不在,我连出外赴宴都没法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