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迷惘
毕竟现在的我不是一小我了,我想起数月之前,守礼那怯生生的一句“太后”,又想起独孤绍自家中踏出时,那张故作狷狂、玩世不恭的脸,不知为何,有些怅惘。
我道:“你看她闲,实在说不定她替阿娘做很多事,不叫你晓得罢了,再说,她是宰相之孙、世家之子,宫中不敢怠慢她,也是天然的。”
若再早几个月,我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踌躇的,不但是因我本性不喜好如许的算计,亦是因阿欢又将算盘打到了我的头上。但是昨日她一抱着守礼来和我说话,我却几近毫不踌躇便顺了她的意义。
我笑嘻嘻道:“懒就懒了,莫非阿嫂就因为我懒,以是不奉告我?”
我道:“事理是如此,可元康公情愿投效太后,却一定情愿投效我阿娘——你明白么?”
家务之事庞大,我又怕他们欺瞒,桩桩件件查得细心,直至深夜才睡。次日便赖了一早床,午后懒洋洋起家,刚预备要进宫,又听门上来报,说是庐陵王妃之兄、考功主事韦清拜见,忙叫人缓了车辇,好生将无生忍请出去,在正厅接待。
母亲轻笑道:“又不是立即便照你们说的去办,说说又何妨?”
母亲本年以来甚是繁忙,午后不是与大臣议事,就是听各色经讲,经文中虽以佛家为最,道家、儒家却也很多,我觉得她如许繁忙,当不会留意我出宫如许的小事,谁知入了宫就被她叫去,闲问了几句内里情面物价,方悠落拓闲地问:“独孤元康身子还健旺?”
我道:“洛南公出城探友去了,没有相见,但听独孤绍说,还能骑马射鹿,一次能吃三盘肉,喝二斤酒,该当不差。”
阿欢只是笑,并不答我,她表情甚是愉悦,一边逗了守礼,过了一会,方问我昨日劝独孤绍劝得如何。我将昨日之事一一与她细说,还担忧她怪我不会说话,她却只淡笑道:“阿家与政多年,朝事熟稔,大臣多出其下,于军务却不甚触及,刘、程、黑齿等几位大将军,都是先帝一手汲引,虽是忠心贤人,却一定忠于太后,更情愿用悬车多年的独孤元康,也是天然的——当初破格起用独孤绍,不就是为了示恩于他么?”
母亲似暴露些许歆羡之意,轻笑道:“六十九岁还能打猎,倒是可贵。”
母亲略一点头,眯着眼道:“独孤元康是前年休致的?”
婉儿自但是然地便在旁补了一句道:“壬申年就致休了,说国度承平,不消他这老将出马,当时洛南公已六十有三,到本年该有六十九了。”
她便推我:“连猜都不肯猜,懒不懒?”
她笑着点头:“再猜。”
我猜不中,与她并肩走进殿中,一手挽了她道:“好阿嫂,奉告我。”
有人在侧,我还真不能将她如何,只能撒娇打滚地求她说,好笑的是守礼自内里跑出来,见了我在撒娇,也一模一样地学着去扯他娘的裙子,边扯还边学舌:“说,说,说。”
母亲没空理睬我的谨慎思,略一沉吟,便命人传崔峤、刘祎之、韦思谦等人出去。我知她是要同人商讨,闷闷地退出去,出宫时的好表情全然不见,踢踢踏踏地走到阿欢那边,正见她自外返来,问她去哪了,她却把眼一挑,嘴角轻扬:“你猜。”
</script>回城时天气已晚,我就回家住了一夜,顺带将克日之家务理了一理。有宋佛佑与柳厚德在,财贿出入、职员等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帖,柳厚德还分外替我写了一份克日来往的名单,将各色礼品名帖来往都列在内,前来进谒者则另列一卷,我特地留意了下进谒的名字,未见眼熟者——今次恩科,取了一名进士,姓陈,大号子昂,母亲特别留意,还将他与其他几位超卓者叫到跟前问了几句,亲授麟台正字之职,我时在外,不得与会,母亲又不让我经省而过,竟一向不得相见,实在令人扼腕——是以我格外又叮咛一遍,凡有文人上门,需求好生接待,柳厚德对此履行得很完整,凡上门进谒者,大家都有茶酒钱帛相赠。
这马屁似有些过,母亲瞥了我一眼,并不接话,右手食指与拇指相互捻了半晌,半是自言自语半是扣问般隧道:“以洛南郡公独孤元康为左鹰扬大将军、河北道大总管,你们觉得如何?”
我笑嘻嘻道:“阿娘善自保养,不说到了六十九岁,便是到了七十9、八十九,还是能引弓射鹿,欢腾天下士民之心。”
我与婉儿对望一眼,相互眼中都暴露些骇怪之色,又一齐躬身道:“军国大事,妾/儿妾等不敢妄加群情。”
前次见无生忍时阿欢还没嫁给李睿,当时他还如我初见时高高壮壮,肌肤是标致的小麦色,现在倒是发了福、蓄了须,身上多了几分家官用事的气度,少了些少年的俊朗,幸亏肚子还不甚凸起,脸上也没横肉,另有一半算得上是美女人,与我略叙几句话火线稍稍安宁下来,恭恭敬敬申明来意:“一贯多受公主照拂,未及上门相谢,现在家宅稍安、职事初定,特来拜见。所带同州土仪,聊表情意,不值一提。”说着呈上礼单。
我一眼瞥见礼单中有皱纹吉莫、麝香等物,算是同州土贡中颇贵重的,于我虽算不上甚么,于他倒是花了大心机购置,头一个想的倒是他的俸料——天官虽清重,俸料却实在未几,他又是九品主事,就更不消提了,若得空还是略补助他些才好。第二件事想的倒是阿欢,她口上不说,心中实在颇思念这兄长,纵不能让他们见一面,替她传个口信也是好的。
心既留意,面上便越和缓,温言与无生忍闲谈,问他家中近况。他现在已有一子一女,都是卢氏所生,提及后代来,端倪间都是欢乐,又向我探听阿欢如何,听我提及守礼,方吞吞吐吐地说他有些礼品想托人带给阿欢,不知可否费事我,我天然无不该承,看他命家人取来一只大匣子,内里具是噜苏的孩童器具、西京与同州的土仪钗环,虽不值钱,倒是样样都经经心遴选,明显是费了心机,将东西慎重收了,又向他道:“同在京中,望阿兄不吝车马,多多上门相见。”亲将他送至中门,分外叮嘱门上,如果韦清来过,务必禀报,若我不在,便由家令接待,方带着无生忍的东西入宫。
这事理不消她说我也晓得,可昨日我去劝独孤绍,为的却不是这个。
我有几分惊奇:“如何想起去见她?”
阿绍不但心胸凌云之志,并且从始至终都果断不移地向着她的志向前行。我一向很佩服她这一点。并且,固然我是无用之人,不能改正社稷、厘清鄙俗,可有人愿去做如许的前驱,我亦乐意为她尽一份绵力。固然这份绵力的动机实在是驳杂得很,细究起来,甚而有些不堪。
我道:“你没带大郎,必定不是去花圃里,多数就是去习经籍、听经讲了?”
她便笑得有几分对劲:“她整日在那边闷坐着,也不出门,也不该差事,恰好供应铺陈,具是上佳,你就不奇特?”
母亲的野心我已隐晦地与她流露过多次了,阿欢倒并不奇特,只笑道:“以是我让你去劝独孤绍,大家都知她是要留着招赘秉承宗嗣的,虽是女儿,实在形同嗣子,若她投效阿家,她父亲不投效也形同投效了。”
我内心堵得慌,立即便要驳母亲,张口时却发明全无可辩驳之言辞——现在天下,不说黑齿常之、程务挺、刘仁轨等名将,单说刘祎之、裴炎等人,对如何领兵、如何用将、如何驻防、粮草辎重、士气城备都能说出一二三来,可这事要拿去问任何一个女人,哪怕是独孤绍或崔明德如许资质聪慧的小娘子,她们多数也只能含混其辞,最多说个大略,实务上能做的都极其有限。但是这却不能怪女人。凡事总有经历积累,如刘仁轨那几个,都是领兵多年,南征北战的老将,刘祎之、裴炎几个年纪略轻些,却也是在中枢摸爬滚打了二三十年的人物,以他们而和时下这些连与男人普通读书的权力都没有的女人比,既是委曲了女人,也是委曲了他们。
母亲便似有些绝望地叹了口气,半责备地向我道:“平日你总说些女子亦不逊于男儿的话,临到头来,有些事还是要去问那些男人。”
婉儿便拿眼看我,我仓猝道:“阿娘若问的是赋税、考功等务,儿迩来很有所习,定然畅所欲言,可这军中之事,儿实在不通,不敢群情。”至今为止,我只将统统武官等次熟背,略知朝中几个驰名的大将的出身、平生,除此以外,让我群情军事,那真是一句也说不上的,婉儿固然聪明,于这些事只怕也一塌胡涂,不然她教了我好久,不至于一点都不提及——公然母亲再去看婉儿时,她早垂了头,将身子躬得低低的:“妾亦不通。”
他明显没想到我如此慎重,出去时神情局促,见了面就大拜下去,我忙命人扶住他:“韦主事是我阿嫂同胞亲兄,亦如我的兄长普通,若不介怀,请以兄事之。”又命人撤去帘帷,示以家人之礼。
阿欢被我们缠得不了,先抱起守礼哄了一阵,与我一道坐到榻上,打发旁人,方道:“去了崔二那边。”
我望向阿欢,她对独孤绍和崔明德这两个世家子一贯没甚么特别喜恶,昨日却用心提起独孤绍罢官之事,引得我与她筹议了一番局势,议出对策,又哄我冒了雨便出门去劝独孤绍。究其心机,不过还是担忧这两人握着我们的弊端,必然要将她们拖下水罢了。
她白我一眼:“偏不奉告你,你待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