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召见
一听到笛子，我便想到了阿欢。诸武权势滔天，不但武审思、武再思、武三思、武承嗣几个都封了郡王，连诸武家的女眷，也日夜出入宫廷，浑然以皇家女自居，与之相反的，是日渐残落的李氏宗亲，那些我熟谙或不甚熟谙的亲戚们在内宫外朝呈现的时候越来越少，呈现时也越来越沉默，每次大宴，在席上的宗室人数也越来越少。中元之前，霍王元轨及十一子、嫡长孙皆被赐死，余孙或流或配，四海飘零。中元以后，我那仅存的兄长李彬在封地烦闷而死，以宗子李德袭爵，却既不之藩、也不出宫，还是住在百孙院。几日之前，故雍王宗子李炜则因去处无礼，母亲亲口罚着在宫门跪了一夜，李彬次子李友，则因小故被诏受杖四十……阿欢身为废帝之妻，在如许的情势下，只能闭门自守，以图保全，偶因季节等事，需求出来时，也是自顾自躲在无人重视的角落，甚少发声，是以我对她比来的印象，竟还停在两年半之前，她停了笛子、自屏风后款步出来的那一刻，那一日气候甚好，她穿戴翠绿上衫、鹅黄间裙，头发用一根水玉簪挽着，簪上垂着一双明珠，她足下是一双淡色丝履，履头上绣了一双鸳鸯，我和母亲坐在吊篮上时，她就在我那一侧推，每次我悄悄偏头向她那看时，都看不见她的脸，入眼的只要她的裙摆，另有裙摆下栩栩如生的一双鸳鸯。
我有些头痛地坐起家，扬声叫人，仙仙便带着两个宫人出去，一人提着只团花银暖瓶，一人奉着银杯，我正觉口渴，便朝她们要了一杯，倒是合荸荠、鲜梨、甘蔗、莲藕、麦门冬五样榨汁而成的五汁饮，银瓶与碗都在热水中浸泡过，倒出来的汁是温的，除鲜榨汁水以外，并无糖、蜜等物，一口下去，立即便觉喉咙润了起来，连头痛似也不及方才那么烈了。
我见她用了“弟”字，便知十六日所请都是她平日所来往之靠近人――多数都是教坊里那些――欣然道：“你派小我回她，说我必然去。别的叫人备些礼品，比常日婚嫁礼厚一分，礼单出来，先给我看看。”略一思忖，又叫住她：“你叫去的人叮嘱阿绍一声，说我才见千牛备身有了缺，若她要补，尽早与我说一声。”
仙仙道：“说也是不久前才议定的，选的是洛南公麾下旧将，姓骆，畴前招讨齐王时有功，授了游击将军、金吾长上，因无父无母，以是统统从简。”说着已将独孤绍所送喜帖交来，只用平常信笺，笔迹倒是端方，一看便是独孤绍本身写的，也没用甚么套话，只说“舍妹下月十七作婚，弟于十六日在邸中设席道别，请来一叙”如此，落款只要“双陆”两字，是我替她起的诨号，因她家中排行第6、族中排行十六，故名。
我点点头，任她替我披了衣裳，起家时又觉头痛，扶着人才起来，好生洗了把脸，对镜一照，内里的人还是双目浮肿，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我本已绝少喝酒了，可昨日重阳，母亲带我们去龙门香山寺登高赋诗，喝酒极欢，又因我才守完了郑博的孝，再没了少喝酒的借口，只能任人灌了一杯又一杯，到最后连本身是如何返来的都不晓得。
仙仙看我喝完，将衣裳放在床边，一面道：“还未有诏令改时，内里却已冷起来了，娘子多穿些。”
我讶然道：“阿敏？下个月的事么？阿绍如何这时候才来奉告我？”
这些牲口在府中尽情撒泼，毫无章法，早上代替了公鸡，寅时不到便汪汪“打鸣”，闹得一府上的人都早夙起家，连我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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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仙红了脸道：“我不嫁人。”
我笑着逗她：“宫里大家都盼着被放出来，你说不嫁，叫我是信，还是不信？”
高力士不肯流露，只微浅笑道：“归恰是丧事，公主去了便知。”
仙仙要替我系带，被我点头止了，我散着头发，懒洋洋地踏出门外，向院中一看，倒是好气候，秋高气爽，院中的菊花开了，不知甚么种类，老是满院暗香，有笛声传来，不知是家里的人，还是街上的人在吹，悠婉转扬的，不似时下哀怨清旷的调子，倒更有些人间炊火气。
我道：“如果肯长进的好儿郎，莫说只是一个长上，就是平常兵士又如何？莫非洛南公还希冀他们挣家业么？”见仙仙只是撇嘴，忽地想起一事，笑道：“你现在也二十多了，可故意上人？如果有了，趁早回我，我替你主婚。”
仙仙听了前面一句，方在我面前道：“不知洛南公如何想的，便是妾生之女，也不能嫁一名长上罢。”
仙仙悄悄跟过来，在我身边悄悄道：“昨日独孤小将军来过，晓得娘子不在，叮嘱的尤娘，说独孤小七娘下个月作婚，娘子若得空，可去喝顿酒。”
实在除了替母亲禳福时，并不决计茹素，但是从靠近人的嘴里听来，倒是我这两年饮食清简，少有荤腥，被母亲叫去问时，也都如许答复，是以母亲更加地固执，赐饮食也更频繁起来，几近到了一日一赐的境地，现在我虽出了孝，到近中午分，也还是有中使驰驱而至，直入内厅。我得了报畴昔，心中已在猜想本日会是甚么菜色，却见来的是高延福新收的义子高力士，他与身后的小内侍都是两手空空，不像是送饭的模样，我怔了一怔，听高力士笑道：“太后召公主去上阳宫觐见。”因常日与他还算熟悉，便多问一句：“昨日重阳，宴饮极欢，还现本日无事呢，如何这时又叫我畴昔？”
仙仙道：“那是她们，不是我，我是一心不肯嫁的。”怕我还要说，一溜地跑出去，边跑还不忘教唆两小我替我穿了衣服、奉侍了早餐。饭后我头痛好了些，看着人将四周守制标记揭去――守孝这事嘴上说得严，实在律法所禁，不过是娶妻、纳妾、退隐、科举、追求建访、举宴游乐、大吹大弹罢了，到我这里就更没大顾忌，不过夜里回家留宿、不在外间过夜，又叫人在门上张贴几个字，家里衣裳素净些也就是了，便是这，母亲也还觉委曲了我，认定郑博不过一介罪人，不值当我替他如许守，甚而常常用心叫人送来些我喜好的肉食，我对吃食没甚所谓，母亲既赐，我也便吃。
我是被狗叫声惊醒的。我之府邸，造时便甚是崇大，这些年母亲又频频加恩，宅邸占地愈扩愈多，几占了一半的里坊。宅邸大了，一小我住着无趣，便养了些狮子狗――开初只要一对，还是我亲去处母亲讨返来的良种，要返来后在府内圈出一个院子，专拨了十小我看管，养了半年，生出了六只小的，再丰年余，又生了六只小的，先前的小的又生了小的，现在只算纯种的狮子狗便已有大小二十余只，本来的小院扩成大院，光是看管这些狮子狗的就有五六十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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