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昆仑神女(一)
他想起两年前,春季的阿谁梦――高山烟云环绕的“天国粹堂”,芳子、中山、鬼面具、孟婆……曾经觉得就是昆仑山?现在想来不太能够,这里要么荒凉不毛,要么冰天雪地,底子没有人间瑶池,世外桃源。
这是一个湖沼密布的平坦宽谷,高原反应稍稍减缓。秦北洋看向高处,西昆仑山自帕米尔高原迤逦而来,颠末克里雅山口则为中昆仑山。另有一座高入苍穹的昆仑神女峰,落日下光芒万丈。
循着声音而去,只见神女峰下,一群野狼围困一个男人。它们并不急于吃掉人类,而是想要逗他玩儿,待他精疲力竭之时,再上来咬断喉咙。
他怕胸腔里的癌细胞又发作,想在昆仑山上找个古墓,哪怕只是钻出来呼吸几口――既然是中国文明的发源地,想必古墓也是标配。
昆仑神女峰。
秦北洋抽了他一个耳光。
这是一座矿山,岩石裂缝间有晶莹剔透的原生矿石,俗称“山料”。当年在德胜门外陇西堂,老板李博通是和田玉初级玩家,对此中门道如数家珍,秦北洋也偷师过一二。
沿着白水河谷而上,翻越更高的达坂,积雪已深。秦北洋带着充足多的烤馕,在西伯利亚也学会了吃雪,这点温度何如不了他,只是高原反应让人头疼。
昆仑山中卷来一股诡异的风,这个俄语单词让人后背心发麻。照事理说经历了那么多奇遇,从镇墓兽到神兽到尸变,“妖怪”这玩意儿底子不算是个事儿。但这是昆仑山,古来无人生还的绝境,传说中的神仙寓所……也能够,所谓的神仙就是妖怪。
秦北洋抓着上校的衣领,先给他灌了一大口水,接着逼问:“卡佳在那里?”
起码五六十个死人,横七竖八地倒着,多是山下绿洲的农夫,也有千里迢迢而来的回民与汉民矿工。他们被步枪射杀,鲜血方才凝固,枢纽还能活动。
“带我去看看妖怪。”秦北洋将伊万诺夫绑在汗血顿时,“那些矿工是你们杀的?”
“牲口!”
下达坂的门路峻峭,幽神也得分外谨慎,一旦马蹄打滑,就会跟仆人同归于尽。秦北洋没有发明古墓,倒是见着一座古堡废墟,不晓得前人是如何保存下来的。
“妖怪。”
他捡到几粒弹壳,俄国出产的枪弹,无疑是伊万诺夫那伙强盗干的。
伊万诺夫不觉得然:“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再上山了!俄罗斯帝国垮台了,五百吨黄金也垮台了,卡佳也不成能活下来。”
想当初,刚从哈尔滨解缆西征之时,这位白俄上校意气风发,现在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阵势渐高,冷如寒冬。幸亏在巴扎上买了袷袢与皮袄。翻过昆仑山北侧达坂,开阔的无人区,栖息大群野牦牛与野驴,以及藏羚羊――外相卖到印度和克什米尔相称于划一重量的黄金。这里有两个高山湖泊,十几座火山锥,遍及上古留下的熔岩,俗称“黑石滩”。氛围充满浓烈的硫磺味,仿佛回到北极维京陵墓下的火山口。
日暮时分,视野豁然开畅,汗血马踩着积雪,来到昆仑山的克里雅山口――新疆与西藏之间交通要道。康熙年间,准噶尔大汗策妄阿拉布坦调派一支奇兵,由此远征霸占拉萨,堪比超越阿尔卑斯山的汉尼拔,却引来十四阿哥胤祯与岳钟琪光复西藏之豪举。
上校浑身披发恶臭,乱发如稻草,戎服充满破洞,一丝丝往外渗血。这家伙目光板滞,形同智障,想来是遭受了某种极其可骇的事,而不止被狼围攻那么简朴。
夜幕覆盖亘古萧瑟的无人区,火线传来阵阵揪心刺耳的狼嚎。
秦北洋张弓搭箭,射死为首的一头公狼。其他野狼转头,正要向他扑来,九色已变身为幼麒麟镇墓兽,喷出几团琉璃火球,将狼群烧得一干二净。剩下那些狼不明就里,觉得九色是更短长的猛兽,便夹紧尾巴溜走了。
秦北洋抽出十字弓,觑准射出一箭,穿透一只秃鹫的咽喉。残剩的食腐植物一哄而散,天空狼藉腥臭的乌黑羽毛。
他看到一条红色的溪流……
伊万诺夫狠恶喘气,还魂返来,断断续续答复:“卡佳……卡佳……她被抓走了……”
“给我带路,不然我有一百种体例折磨死你!”
大搏斗产生在一两个钟头前。
“是谁抓的?”
古书上写的都是哄人的?
“是。”上校毫不粉饰地承认,仿佛杀人是家常便饭,“传闻山上有代价连城的宝石。但我所了解的宝石,就是红宝石、祖母绿或者钻石。而你们中国人的和田玉,倒是一些标致的石头,在俄国人眼里一文不值。我的部下很愤恚,顺手杀光了那些矿工。”
昆仑山前,湛蓝的苍穹飘过几片白云,变幻出骨骸般的形状。秦北洋不转头,纵马奔向连缀的雪峰,一骑绝尘。
天空回旋数只秃鹫,等候享用人肉大餐。它们看到秦北洋孤身一人,只有身边的一犬一马,便肆无顾忌地爬升下来,啄食死人的眼球、口鼻以及内脏……
未曾猜想,秦北洋虚张阵容的威胁起了感化,绑在马背上的伊万诺夫从命了,带路踏上昆仑神女峰。
秦北洋并不体贴这些玉石,他的眼里是遍及整座矿山的尸身。
“玉出昆仑”,早在商周,和田玉就已来到中原。前人常从和田的玉龙喀什河与喀拉喀什河中淘得籽料,乃是遭到河道压力冲刷上万年而构成的卵石。秦北洋胸口的和田暖血玉,除了一层鲜血,另有块棕色皮料。籽料产量有限,如同野生淘挖沙金。唯有山中才气挖出大块玉料,美玉藏深山,不至绝险之地,不会觅到顶级的羊脂白玉。
冲到被困的那人面前,秦北洋用火把照亮对方面孔,才发明是白俄人伊万诺夫。
沿着河谷而上,海拔将近五千米,每走几步都会呼吸困难,头痛欲裂,幽神被迫放快步子。顺着一条崎岖的山路,他发明有野生构筑的陈迹,地上有混乱的马蹄印子。
天空飘起小雪籽,进入幽深河谷,两边都是绝壁峭壁。九色嗅出了白俄人的气味,路边另有马粪与篝火的陈迹,伊万诺夫与卡佳就在火线不远。
他不忌讳死人,将罹难矿工拖入矿坑安葬,免得被牲口打搅。他跪下叩首,发誓为矿工报仇,跨上汗血马,催着九色追踪。
玉轮升起来了,秦北洋和幽神、九色,就像被抛入茫茫大洋的一叶扁舟,随时能够颠覆到海底。
工棚里堆积刚开采的山料,多是淡青色的青白玉,少数是微透明乳红色的白玉,代价不知多少银元乃至黄金?传闻北京宫廷里的很多和田玉,乃至天子玉玺,都是来自昆仑山的原生矿石。
秦北洋翻身上马,用手指头沾了沾溪水放到嘴里,实足的血腥之气。
秦北洋牵着幽神与九色,趴在锋利的火山锥边沿。坑底遍及熔岩洞,红色和玄色的火山岩,像浮出空中的炼狱天下,想起在俄国北极圈科拉半岛的天国钻井。到处是大型植物的骨骸,另有一些新奇狼粪,这让汗血马尤其严峻。
民国九年,1920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