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上）
钱昭心道，就你还扯《论语》，要不要送你一本跟泰芬去炕上读颜渊。
行服褂袖口广大及肘，里头棉袍贴身箭袖，这么一来便暴露白嫩嫩的一截手臂。
赵玉香挤开舍里，手中的伞哗地撑开，遮到钱昭头顶，奉迎地笑道：“这日头毒，福晋谨慎晒着了。”
多铎解释道：“蒙古语，意义是长出四齿的公马。”
多铎翻身上马，对泰芬道：“你自个玩去。”也不睬爱妾嘟嘴鼓腮满脸不甘心，挥手就将她打发走了。
“嗻。”额尔德克双手接过，凝神瞧了一会儿，道，“王爷，主子看着像正蓝旗的。”
钱昭转头瞧了她一眼，笑道：“你筹办很周道。”
刚到坡顶，就见多铎打马从营地那头过来，没好气儿地瞪着赵玉香道，“你哪冒出来的？”
午后晴空万里，草滩上蜿蜒的河道闪现仿若深海的碧蓝，钱昭以手为檐远眺，见天涯处丘峦和顺起伏，脚边的翠绿延长到那边便成了青灰色。
那黄面儿的油纸伞打着滚地忽起忽落，越飞越远，最后飘上缓坡终究挂在了一道围栏上。赵玉香跑得气喘吁吁，见状一喜，也不顾满地泥泞，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钱昭看几个牧人一拥而上，把那枣红色的健马压着捆住四肢，猎奇问道：“他们在做甚么？”
多铎猜疑地望着她问道：“你事前不知？”
多铎感觉不当，抓着她胳膊道：“这有甚么都雅的，陪爷回帐歇会儿。”
钱昭捧起茶啜了口，回道：“我怎会晓得。”
只听多铎怒道：“怪不得豪格给生活力死，亏他做得出来！”
钱昭扒开他的手，用力抽出胳膊，就听“刺啦”一声，外褂倒是无恙，里头行袍的袖子生生被扯了下来。
两人正拉扯间，忽见东南边地平线处起了烟尘，接着一队约百余骑缓缓而来。多铎转头伸了伸手，便有侍卫奉上千里镜，他端起看了看，又叫了额尔德克过来，把千里镜递给他，叮咛道：“你瞧瞧是哪个旗的。”
钱昭闻言发笑：“别老往自个脸上贴金。”她看赵玉香对多铎唯恐避之不及，完整不像他说的有自荐床笫之意。
回程穿过散放的羊群，大风刮来，赵玉香手中的伞没握牢，刹时便被吹跑了。便听她“啊”一声惊叫，提起裙子飞奔着去追，挡路的羊羔“咩咩”叫着被撵得四散。
这时舍里俄然闯出去，见此情状，也不知二人玩甚么情味，不敢多看，低头禀道：“福晋，太后传您畴昔。”
钱昭挣开他，皱眉道：“你自个儿回吧，可贵赶上……”
哪知多铎却接道：“长得也不甚美。”
钱昭回道：“总不能专门叫人送回京里去。她是个妙人，陪我说话解闷儿挺好。”
舍里皱眉斥道：“没端方！”
“是。”赵玉香如蒙大赦，捏着鼻子将那卡在雕栏上沾满草泥羊粪的伞取了下来，溜之大吉。
钱昭不答，对赵玉香道：“你先归去洗濯。”
钱昭感喟道：“是啊，这也太……”
钱昭让服侍的人都出去，端给他一盏茶，道：“过来坐下喝口水。”
多铎哪听得懂，捏着袖子抱怨道：“这衣裳忒不健壮。”
多铎烦她，道：“这女人老往我跟前凑，不知本分！”
多铎深思着，正蓝旗的来做甚么，随扈可没他们的事儿，不奉上命怎敢离京。这时那队人马垂垂近了，看着中间另有车驾，约莫是载的女眷。他望向钱昭，钱昭摇了点头表示不知，他嘀咕道：“这就奇了。”又向班布理号令道，“你去问清楚了。”
多铎旋身挡住她视野，不悦道：“非礼勿视！妇道人家，忒不知羞。”
钱昭看泰芬控马纯熟英姿飒爽，不由多瞧了几眼，可惜那一身蓝缎行袍，未免暗淡了容色。实在满清女眷，上至太后下到婢女，常日一水儿靛蓝鸦青，暗沉沉的，她非常不喜。
多铎的坐骑是练习有素的战马，哪怕跟前炮火炸裂也不会等闲失控，何况一把风刮来的伞。钱昭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钱昭气得够呛，道：“你要断袖还是怎的？”
多铎瞧着她神采，清咳了声，道：“去哪儿逛了，也不等我陪你。”
多铎不满，正想辩白，俄然见围栏内被套着的一匹马摆脱了节制，朝他们奔来，不由神采一变，将钱昭搂到怀里护到身后。侍卫们立即上前，护着他们今后退了几步。
钱昭听着内心就有火，这疑神疑鬼的不能惯着，推开他道：“你别斜眼看我，说了不知就是不知！”他们兄弟一个德行，这类不要脸的行动，岂是旁人能猜获得的。
钱昭眼睛一亮，上前靠在那桦树干搭成的粗陋围栏上，兴趣勃勃地旁观牧人给公马去势。
钱昭迎上去，挑眉问：“如何了？”
钱昭闻言一口茶呛到了气管里，咳嗽不止。多铎忙过来给她抚背顺气，道：“谨慎些，多大的人了。”说着又睨着她问，“这事儿你真的不知？”
“甚么？！”多铎厉喝一声，拍案而起。
多铎拽着钱昭回到营帐。不大一会儿，班布理便来交差，禀道：“回王爷，来的是原肃亲王福晋。”
多铎回道：“哦，大抵要骟那匹伊斯格勒乌热。”
多铎皱眉道：“你如何把她带出来了？”多尔衮不知打哪儿找出来这女人，硬塞给他，说甚么跟你们佳耦有缘，叫严凤余调度了一段光阴，倒能够留在身边斟茶递水，用心腻味他呢！他不待见赵玉香，便丢给钱昭措置，哪晓得钱昭把她带身边了。
舍里听不懂汉话，何况那一口山西腔，更瞧不上她粗鄙奉承，因而上前向钱昭问道：“福晋，要不要去河边逛逛？”
班布理报命而去。
赵玉香回道：“这是奴婢本分，当不得福晋嘉奖。口外的太阳晒不得，奴婢同亲那些往草原行商的，个个晒得黑黢黢。”
“甚么？”钱昭不解地问。
“骑马。”钱昭没好气地回了句，就要撩帘子出去。
钱昭亦是万分惊奇，但未几时便回过味来。看多铎喘着粗气在帐中转来转去，恐怕比她明白得早。她摆了摆手让班布理退下，又命舍里去端茶来。
钱昭瞧那石榴红短衫素白纱裙的窈窕背影横冲直撞连滚带爬，倒感觉非常风趣，便带着侍从跟在她身后。
“福晋，她惊了王爷马。”多铎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那一行人中，泰芬驭顿时前，抢着答道。
多铎看她起家从榻上取了羊皮手套，忙问：“你上哪儿去？”
多铎稍稍平气，抚着下巴道：“真想不通，他为甚么招惹她？”
钱昭道：“不了，傍晚再过来。”最记念日落时分，这番广宽苍茫化为金红的寥寂，没于黑幕前的霞光。
不过此事倒是有惊无险，一个牧人在离围栏十几步远截着了那马，扳住脖子一用劲，尽然就此将马跌倒在地，那马嘶鸣着踢腿，飞溅起一片草屑沙石。
多铎抓着胳膊将她拽返来，道：“话还没说完呢！再说了，你会骑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