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折傀儡
绵绵梵唱又响了起来,伴着不阿钟声,誓要普度人间统统恶念。顾少白被困在锁魂笼中围观了全程,起承转合甚是出色,眼看大局落定,倒是神仙打斗小鬼遭殃,劳什子的和尚念佛无孔不入,唱得他晕头转向,开初不甚碍事,垂垂地愈演愈烈,脑袋劈开似的疼,忍不住惨叫出声,不管不顾地在地上打起滚来。
就在宁湖衣敛眉深思之时,从九天钟蕊中飞出一道黑影,如盘蛇游走,悄声无息地没入顾少白眉心,锥心般的一刺痛得他又是“啊”地一声惨叫。
如此之大的手笔,毫不是炙鬼引诱几个派内弟子能安插得来的。只是没想到他以替人惑人,对方竟然也如出一辙,为了将他骗过,颇是费了一番心机,还不吝耗损这么多上品灵草,加上勾魂香、化尸水,环环相扣,逼他华侈一颗幻影珠,连无量金钟都祭了出来仍旧一无所获。
钟声和梵唱反响不息,扫荡着崖内统统邪物。宁湖衣眉梢一挑,立时明白过来,本来是锁魂笼和金钟上加持的佛力同出一源,这会儿遥相照应,一同感化起来了。
与他一同呻|吟而出的另有伏在地上的云睢。他被炙鬼附身,炙鬼被宁湖衣诱出,离体时会抽去他身上统统的灵力,该当有力转动了,可这会儿被醇厚的佛力一激,睚眦俱裂,几是疯颠,怒号一声强破窘境,脱手如电,一把拽住宁湖衣的脚腕,把凝神重视着远处的宁湖衣骇了一跳。
他活了万年,甚么玩意儿没见过,可徒然见着这东西,特别是在他修为极其低下乃至连温养器灵都差点难觉得继的时候,还是眼睛一亮,蹲下去想把那朵小花收进乾坤囊中,忽而一愣,转手抚上了内里干瘪的躯壳。
金门有梵文缠绕,根植地底,又向四周延长,缓缓塑成一尊金钟的模样,而后“哐哐哐”地不撞自响。
宁湖衣低头,只消一眼便知大事不妙,入彀了!遂急欲抽身,脚上的手腕却似铁箍,让他挪不动半分。而地上的云睢早已没了人形,长发稀少脱落,肉身干瘪委顿,身上盖的一层人皮无风自鼓,被无孔不入的金光点着,眨眼间烧了个洁净,暴露底下赤红的筋肉,从仙风道骨的磊落模样变成了一具无皮干尸。
还在等那傀儡的后招,哪知它却没了动静,头一歪,完整没了生息。这就完了?宁湖衣有些不测,警戒地操控神识扫了一遍,而后“咦”了一声,因他从傀儡体内感知到一股极其清冽的钟灵之气,指刀一划剖开一看,败絮烂物中嵌着一朵莹白似铃铛的小花,正潺潺向外披发着淡青色的灵气,竟是九天钟蕊!
他本觉得黑掌是炙鬼本体,许是因为云睢心性果断不易节制,便弄了个肉身傀儡假作云睢,好暗中操控乘机暗害于他。只要炙鬼被无量金钟逮住,则绝无逃脱的能够,现在看来云睢是假的,炙鬼也是假的,重新到尾都是个骗局。
不过现下也都便宜了他,就是施术人道行不敷,傀儡散架太快,得从速炼化一下才行。固然感染的倒霉有点多,不过他连锁魂笼都不怕,何况这一世固然筹算走仙宗正道修行,但因幼时的不把稳,体内到底还是积了些倒霉,要完整断根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前路漫漫,安在乎再多这一点。
宁湖衣内心虽迷惑,手上行动无一点游移,撤了炼化鼎,抬手悄悄一点,念了一句“收”,金钟越变越小,扭转下落入掌中,锁魂笼也盘回了他腕上。
不,不对。就算锁魂笼受金钟影响,也不该感化到器灵身上,还震得器灵魄心都快涣散了。他无佛缘,虽身负大乘佛道传承,但佛法一贯使得马草率虎,并无看上去那般短长,对浅显修士更是见效甚微,唯独一点,便是克邪。这大乘佛法专克天下阴邪之物,炙鬼首当其冲,那假云睢是傀儡,浑身充满了炙鬼邪气,接受不住安闲道理当中,如何连他重生的器灵也……
触手仿佛晓得大难即将临头,锋利一叫,狠恶扭动起来,拼了命想从替人的胸膛中摆脱出去。烂得只剩半边的替人诡秘一笑,抬起仅剩的一只手,抓住就快离体的黑掌用力一拔,让它全部都脱开了身,而后狠狠一拽,将拖在内里的部分十足拽回,缠在白骨森森的手臂上,用玄冰咒紧紧镇住。
“藏海密宗,明光普照,得吾号令,金印即解,起!”咒成,宁湖衣双臂一扬,暴风骤起,本是一派温暖的思过峰内顷刻六合变色,跟着“嘭嘭”几声巨响,半空中离替人数十步开外的乾、坤、离、坎四个方位降下四扇金门,将替人和黑掌团团围住。
那傀儡还希冀器灵冲煞给他制造马脚呢,这么个灵力都没半点的小东西要不是有他,活都活不过来,顶个甚么用?宁湖衣哭笑不得,随即一凛。
宁湖衣翻手招出一个小鼎,忽而被一串呻|吟之声打断,这才重视到角落里被锁魂笼勒得半死的顾少白,神识一扫,发觉他魄心微小至极,竟快燃烧了!
地上的傀儡还等着炼化,过后再好好赔偿他吧。宁湖衣暗道,昂首见一道金光打入,知是寒朔有动静来,从速飞身接下符信,一目十行地扫过,上述云睢五日前从上善殿当值返来后称身材不适避不见客,本日云蕊带几名弟子强破入室才知他被人封了五感六觉绑在榻下。
宁湖衣哼笑一声,果然如此。只是眼下他才没工夫管这些小事,挥手飞出一道符信让寒朔自行决计,而后祭出炼化鼎,盘腿坐下,用心炼化这“来之不易”的仙草灵植。
宁湖衣回神,飞速掠至白雾身边。佛器已经撤去,应无大碍了,只当他的器灵还沉浸在先前的痛苦当中没缓得过来,听他呻|吟不止,不由得心中疼惜。
这点蛛丝马迹还不敷他晓得设局之人是谁,但伙同炙鬼假不了,至于目标为何他亦是略知一二。只是如许就想置他于死地,未免过分天真。不管如何,阔别千年还能重见他畴昔惯用的物什和伎俩,也算值当了!
凝眸细看,金钟底下已无黑掌踪迹,只剩了一缕他用来做替人的长发。
开阳草参皮、千叶莲瓣、化骨云母……去腐生肌,藏匿气味,九转聚型,俱是不常见的好东西,堆成一瘫烂肉,只为埋没炙鬼的邪气,啧啧,真是暴殄天物,若换成他,不知能省下多少来。
云睢伸手想拽宁湖衣的裤脚,被宁湖衣一步错开,眼稍都未曾扫一扫,只神采凝重地望着替人地点的方向。忽而双掌合十开端念咒,模糊可辨那降落嗓音所念并非平常法诀,而是梵语。
这九天钟蕊乃是灵草中的上上品,千年着花,一株只得九朵,非常难觅,是修士修炼固气的绝佳好物,万块上品灵石都抵不上一朵,只因花苞内包含的灵气与修士极其附近,平凡人得了莫不是从速指着它晋升几个境地,没想到竟有人反其道而行,毫不鄙吝地将它做成傀儡芯子,灵息与云睢如此类似,也难怪他没发觉出来!
本日以器灵做饵只是大要,怎会真舍得让他以身犯险?那幻影珠内除了五条水龙另有个假灵体,本筹算寻机遇一同放出掩人耳目的,哪知小东西与他灵犀相通,本身开了天眼不说,还抢先一步掺杂入局,现在灰尘落定,凶恶谈不上,却够他一通好受,从速拂袖将他收进鲛珠内疗养。
这那里是甚么云睢,底子就是披着人皮的傀儡!宁湖衣当机立断,指尖蓄起灵力一划,将抓着他脚踝的手掌齐腕斩断,而后一顿脚,脚底生出丛丛黑焰,没多久就将断腕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