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张嬷嬷,您原是府里的白叟,该如何办,您天然是有成算的。”说着,又展开眼道,“我已禀了老爷,过两日就请了方嬷嬷来一并协理家事,到时候,一起摒挡了才算洁净。”
“嬷嬷只放心去做,我将这些交与嬷嬷办,天然一百万个放心。”
贾敏今次想到方嬷嬷,不过是因为见了赖嬷嬷的作态,内心实在膈应。想着,如果她推了那些本性子温和的嬷嬷出来管事,虽也无大碍,到底比不得赖嬷嬷一张嘴说三道四,到时候免不了要叫府里伤了和蔼。再则,又想着现在驳了赖嬷嬷管事的心机,必得推一个有分量的人来,方嬷嬷是再合适不过的。
细心回味着方才阿谁丫头的一番话语,林泽勾了勾唇角,这倒是个可堪大用的,聪明聪明不在话下。又想着本身屋里奉侍的四个丫环,虽心机不大又最灵巧不过,可惜,倒是本分过分,为人不免有些木讷。
“太太说的极是。”张嬷嬷听得方嬷嬷也将回府管事,内心更是结壮,“只是那赖嬷嬷?”
林泽目光微闪,看向王嬷嬷禁闭的房门,唇角的笑容却愈发地冷了。好一个荣国府里的管事嬷嬷,做事如许的没有成算,只把姑老爷家也当作了自家。且也不消他来腾脱手清算,这些人合该本身就能作死!
林如海听贾敏如是说,心下称道,便说:“我明日便让人请了方嬷嬷来协理家事,夫人大可放心的。”
却说,这四个小丫头内里正有一个常日最机灵善变的,名唤甘草的。见赖嬷嬷脸上有些肝火,便含笑道:“嬷嬷别气,原是我们姊妹几个年纪小,不会行事惹了您白叟家着恼。奴婢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只别和我们几个计算。”又道:“原是太太交代的事儿,我们自不敢私行分开的。嬷嬷且也谅解我们几个的心,才不枉我们来这一遭了。”
却说着,赖嬷嬷被小丫头子们领着去了院里东面儿的小屋,立时就见一个穿戴打扮崭然一新的嬷嬷笑容迎了上来。赖嬷嬷忙挥了挥手,对身边几个小丫头子们道:“你们且自去廊下玩儿罢,让我们安闲说话。”
林老太太三十多岁才有了林如海这么一个独子,少不得严加教诲。可又怕儿子教得太峻厉,磨了脾气。这方嬷嬷就是林老太太亲身挑的奶妈,对待林如海真真儿的比林老太太更上心,一面经心奉侍林如海起居安寝,一面又严加教诲林如海功课长进。
见林如海想了想,悄悄地颔了点头,贾敏便笑着说:“我想着,府内一应的大小事件,须得有个妥当详确又办事公道的人来代庖才好。又想着,到底身边的丫环们年青不经事,怕到时候别人也不平,便只在年纪略大些的嬷嬷里细心地网罗了。也不拘如何的,刚好就想起方嬷嬷来了。”说着,又含笑看向林如海,“老爷只不幸我现在怀了身子,少不得要老爷的面子,跟林管家细细地分辩了,别叫林管家觉得我这是欺他呢。”
王嬷嬷因笑道:“你这小丫头倒很有些意义,且去吧,我和赖嬷嬷原是熟悉的人,也不相干。”又想着,这几个小丫头左不过是贾敏院子里奉侍的三等丫头,没甚么好怕的。但是年纪太小了些,威慑无用,只好道:“姐儿屋里的几个小丫头子们正败兴儿呢,你们小姊妹一处说话,也免得来打搅我们。只是一点,看着时候便去回太太话要紧。”说罢,仍扬了笑容让赖嬷嬷往她房里去了。
“太太且放心,我已经挑好了人。”说着,张嬷嬷便从身上拿出一本小册子,翻开此中几页,道:“这几个既是家生子,又最是聪明的,性子又安稳,做事又诚恳。只是先前那院子都由……故而没能被安排挤来。”
且说到底所为何事,却要再待下回。
绿柔忙摆摆手,“我们别多说,只跟着太太行事才最要紧的。”
“我们只瞧着姐姐行事也就是了。”红杏笑着,又看了看帘子,虽不能瞥见屋内的景象,却仍能闻声屋内偶尔传来的几声喃喃笑语。“老爷真体贴太太,姐姐你说是不是?”
几个小丫头被王嬷嬷这么一说,内心都有些不安,便都看向领头的甘草。甘草看着王嬷嬷房间的方向,过了一会儿遂笑道:“看我做甚么,端庄回了张嬷嬷要紧。”
又说到,那张嬷嬷恭恭敬敬地把事情禀报了贾敏,屋内一片静悄悄的,只要薰笼里不时地爆出几声微小的声响。林如海早已去了书房办公,余下的绿柔、红杏都在屋里束手立着。贾敏歪在引枕上,一手揉摁着额角,只觉脑袋生疼。
贾敏见林如海眼中肝火已消,唇角微微一扬,目光却落在林如海掷在小桌上的那一只汝窑白瓷小盖钟茶碗上,掩唇轻笑道:“老爷先是把这茶碗一掷,半点不在乎的,可我却心疼得紧。”又笑着说:“常听人家说‘家有黄金千万,不及汝瓷一片’,幸亏老爷连这么贵重的茶碗也掷得毫不在乎。”
林泽原不肯,可见黛玉说着说着,眼角微红的不幸模样,又想着黛玉屋里奉侍她的王嬷嬷如何的作态,内心也是膈应。少不得,让白果、白芍又添了床单被褥薰笼等物,虽则是暮秋的气候,然黛玉身子向来薄弱,最受不得寒气。林泽早早地把这些事物一并预备下了,只挑着时候就要送过来的,眼下却很不必了。又想着,黛玉惯用的枕头还在她屋里,到底不想让黛玉早晨睡觉不结壮,忙忙地也不叫丫环来,只本身过来拿了。谁想,竟在外边儿听了这么一出好戏。
一番话说来,倒叫赖嬷嬷和王嬷嬷都高看了一眼这丫头。清楚是将将留头的年纪,倒是难为她这么会说,又事事警悟的。
待得院中静了下来,院门避光的阴凉处,却见一个身穿青色古香缎裰衣的小哥儿走了出来,却道不是林泽又是哪个!
这方嬷嬷把一应事物交代好,便又回了林老太太身边奉侍。和张嬷嬷二人,一个管着府中表里的情面来往,一个管着府内高低的吃穿用度,再没有比她们更得心应手的人了。再者说,方嬷嬷早得了老太太的恩情,嫁了管家,升了管家娘子,现在的管家林福也恰是方嬷嬷的儿子,在林老太太、林如海身边不晓得多受倚重。要说贾敏当初刚嫁进林家,林老太太慈爱融和,再没有半点架子,也从未曾逼着媳妇儿立端方。这管家的一应事情,又让方嬷嬷细细地分辩了,这么着两三年,便逐步放开了手。
几个丫头一听,果觉有礼,遂一行人又往张嬷嬷那边去了。
伉俪二人一坐一卧,说话谈笑,安闲舒畅。屋内其乐融融,守在屋外的红杏也含笑轻声道:“到底是太太有主张,过两日方嬷嬷来了,可有得瞧。”
贾敏心知王嬷嬷把持黛玉的院子,叫底下的家生子都不能出来,只一味收了好处,放那些不顶事的丫环仆妇出来奉侍,现在想着黛玉院子里冷冷僻清,连个薰笼都不点了,内心更是又气又苦。娘家亲身送的人,如何竟是这般的模样。她不过离家多少年,那府里倒似主子比主子还高些了。
林如海笑道:“夫人怎想到方嬷嬷了?”
待得林如海好轻易上了学,方嬷嬷又日日风雨无阻地接送,当真是一片热诚的情意。厥后林如海渐大了,方嬷嬷便把手里调.教的丫头子一个个的汲引上来,俱是模样洁净又最懂事的,再没有别人家里的那些个心机有异的下贱狐媚子。
转头,就见绿柔悄悄地摇了摇手。正迷惑时,就见张嬷嬷劈面过来了。红杏忙上前问道:“张嬷嬷如何这会子来了?”
“老爷先别问,只回我,是能还是不能呢?”
几个小丫头子们对视一眼,皆不敢妄动。她们原是家生子儿,最守端方不过的,又向来在贾敏院中当差。虽如本年纪尚幼,未曾在太太跟前奉侍,可今后却必会得重用的。再者,她们小孩儿心性虽未肃除,但是这几日跟着张嬷嬷,倒是被教诲了很多端方,行事起来更加有了章法。眼下,赖嬷嬷张口叫她们去玩儿,她们却不敢依的。
如果阿谁能言善辩的丫头果然是个好的,便汲引了给玉儿用也是极好的。只不晓得脾气到底如何,倒是要再看看。一边想着,一边往黛玉屋里去了。黛玉因嫌本身屋里冷,如何劝都不肯住的。又见林泽一心疼她,倒是更加地玩皮,只缠着林泽撒娇,需求早晨再在林泽屋里歇上一晚才罢。
待得红杏打起帘子送张嬷嬷出去了,贾敏这才恨恨地把手边的一套雨过晴和的茶盏摔了粉碎。只哀号道:“这都是甚么原因,竟连这么些年的面子都不要了!”
再厥后,林老太太驾鹤西归,方嬷嬷和张嬷嬷年纪也大了,何况贾敏也坐稳了当家主母的位子,她们自是再聪明不过的人,也就垂垂地丢了手,俱退了下去。
绿温和红杏闻言,对视一眼,见张嬷嬷神采严厉,忙一小我福了福,另一小我打了帘子往内里通禀。未几时,就听着红杏又打起帘子对张嬷嬷福身道:“张嬷嬷请进吧。”
便有一个小丫头道:“如何倒去回张嬷嬷呢?不是该回太太的话吗?”
“只当她是个来作客的,家事一概不要叫她插手。”想了想,又道:“玉儿本日仍睡在泽哥儿那边,绿柔,你去守夜。另派了得用的丫环去玉儿的屋里奉侍,那些个不顶事的丫头一概不要,性子软弱又没有个刚性儿,如何能叫玉儿过的好。”
一句话,说得林如海也笑了。只道:“他那里就这么吝啬性的人,纵他不肯,说不得方嬷嬷倒是肯的。”因想到方嬷嬷现在的年纪,又道:“只是方嬷嬷现在也上了春秋,多少事劳累了她,我内心也实在过意不去。”
赖嬷嬷见几个小丫头子们都站着不动,内心大有些不快,脸上一时也没了驯良,声音也冷冷隧道:“莫不是我竟教唆不动你们这些黄毛丫头了未曾?”
林如海闻言,也笑了起来,伸手扶起小桌上的茶碗,笑道:“夫人何时也体贴这些个蠢物了。凡是家里有的,夫人昔日也不是没见过,现在倒拿这等俗话来打趣我。”
“倒是有件事要先禀了太太才好措置。”
甘草点了点那小丫头的脑门,笑道:“你竟胡涂了,太太现在是双身子的人,比不得平时。不说万事不去劳累太太,倒是这么点子小事儿还要去回禀太太,岂不是叫太太劳累了。现在太太既让张嬷嬷领着院内的差事,我们一并大事小事都该回禀了张嬷嬷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