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林如海瞥了一眼赖嬷嬷的作态,心中冷哼数声。幸亏是国公府里出来的人,这般地没有端方。收回目光,林如海看向嘴角含笑的嫡妻,温声道:“本日公事少,前面又没甚么事,我内心委实顾虑你,便躲懒返来了。”说着,特长在贾敏的小腹上抚了抚,笑道:“本日感觉如何呢?”
“您先请。”林如海淡淡地点头,目睹着赖嬷嬷好轻易才走了,才把手上端着的一只汝窑白瓷小盖钟茶碗狠狠地往桌上一放,清脆的声响把贾敏惊了一跳。
赖嬷嬷听着这话,自发面上有了光辉,也便起家福礼。又见贾敏眉眼间更加温婉柔丽,比之当年在荣国府里更添了一分光彩。心想着,林家虽比不得贾府,提及来却还是根柢极厚的。瞧着三蜜斯当年的模样,再比着现在,到底还是嫁了人以后养的更加好了。
贾敏便笑道:“我本日已把府内管束丫头子们的事情全交由张嬷嬷做了,她原是老太太身边最得用的,府内高低无一不平。另一个么,这管事的,好歹要借了老爷的面子,让方嬷嬷来才好呢。”
说着,吃了一口茶,持续道:“谁承想,她现在嫁了府里头的人,做了管事娘子,眼皮子倒愈发的浅了。”说罢,感喟一声,道:“这话原不该我说,可老爷本日既撞见了,少不得我要和老爷辩白辩白。”
“我虽是荣国府贾家的女人,可自打嫁入林府,哪一日未曾把本身当作林家人对待了。老爷是深知我心的人,岂有不晓得的。我如许说,不过为的我的心。”说着,竟嘤嘤泣下泪来,林如海忙劝了,贾敏拿帕子掖了掖眼角,又道:“我前年怀着玉儿,修书与母亲,不过是想着嫁进林家这些年,也没能给老爷添上一儿半女的,内心实在焦心。母亲向来心疼我,免不得也为此事担忧。再则,我年纪不比当年,到底有些内心不敷的,母亲遣了人来奉侍我,也是她一片慈母心肠,我那里好推让的。”
贾敏也晓得林如海心中膈应甚么,说到底,贾母的确是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先不说林泽最是孝敬体贴的孩子,就是不说这些,凭她是府里当家的太太,难不成一个养子还能超出她去不成。这赖嬷嬷说话也实在教民气里膈应,嘴上只一贯肆意,也不想想这是当着谁的面儿。老爷老爷的,毕竟前面还加着一个“姑”字不是!
赖嬷嬷见林如海神采见很有些淡淡的,内心自发败兴,也不好多说。见贾敏也只是含笑倚在引枕上不说话,赖嬷嬷便仍侧身坐下,看着屋内也没甚么别人,便自顾自地拿了手边的茶来吃。
这话,倒是明显白白地指责着林泽的身份了。
贾敏听着赖嬷嬷的话音,心头肝火正炽,只是未及发作,却冷不防听到一声冷哼。转头看去,红杏正伸手打起了帘子,一身官服未换的林如海已经大步走了出去。贾敏忙坐正了身子,开口道:“老爷怎地这个时候返来了?”
“这赖嬷嬷在家时,原有面子,肆意惯了的。可我们府里却万不能如此,若她们把那些乌七八糟的话儿事儿传开了,上面哪有再肯服管束的呢。”说话间,却不肯再叫赖嬷嬷为赖姐姐了。
只说,屋内贾敏神采微沉,赖嬷嬷却仍不自知,独自说出那些话来。明里暗里的意义,是提示着贾敏可别把林泽真当作了亲生的儿子般对待,到底只是个抱养来的,谁又晓得今后如何呢。
林如海心知荣国府向来没甚么端方可言,可到底是嫡妻娘家,说多了免不了要叫贾敏悲伤,便不欲多说。只叹道:“老太太也是年纪渐高,管束下人不免慈和些。这起子没成算的,便更加地翻滚上来了,到底,夫人现在怀了身孕,府内一并大小事件,合该找个妥当详确的人管着才好。”却绝口不提那赖嬷嬷临走时说的一番话。
林如海心头大怒,只瞧着贾敏的面儿上不好发作,因为脸上神采更加的沉了,连着一双眼睛里的色彩也深了很多。赖嬷嬷只没瞥见,尤自发有理。却不想想,她现在的身份不过是荣国府打发来看望贾敏的一个仆妇,任是她在荣国府里如何风景,到底不是个端庄的主子,说了这么些个话,已是僭越了。
“才多久光阴,劳累的老爷这般惦记。”贾敏笑嗔一声,也抚了抚小腹,嘴角的笑意愈发和顺起来。“我想着,虽才这么些日子,这一胎倒比怀着玉儿时更舒畅些呢。依我看来,许是一个更灵巧的姐儿也未可知。”
赖嬷嬷皱着眉头,一脸的不附和,盯着贾敏还未显怀的肚子道:“太太如何好这么想呢,大姐儿现在虽才两岁多,到底今后也是要嫁出去的。家里头若没个兄弟撑着门楣,可要大姐儿如何办呢!”说着,又看向林如海,笑道:“姑老爷也别怨我多嘴,我虽身份卑贱,到底虚长了这么些年事,在老太太跟前又那么些年,晓得的事儿可多。这大师子里,人多嘴杂的,纵没话,好歹也得传出些个是非来。何况姑老爷家。”
说到此,想到那王嬷嬷平日做派,贾敏也大恨,“只是安晓得,竟是那样一个吃惯酒肉心眼子又极小的人,当初见着还好,谁承想做了玉儿的奶嬷嬷更加的没了章法!”因把王嬷嬷做的事也一并和林如海说了,又说到前些光阴林泽抱了黛玉去他屋里的事儿,转泪为笑道:“到底是泽哥儿,疼惜玉儿一如往昔,再没有说的。我内心也是最欢畅不过,想着,身上有些不大好,等转好了需求打发了王嬷嬷家去的。谁想,竟又――”说着,低头看了看还没有显怀的小腹,白净的脸上也飞上了一抹薄红。
林如海淡淡地应了一声,便靠着炕沿边坐了下来。绿柔也乖觉地奉上一杯热茶,见贾敏悄悄地摇了点头,便福了福身,拉着红杏一并出去了。
贾敏也深知林如海的脾气,又想着赖嬷嬷那样一小我,若叫她真的管家,还不晓得把林府翻滚成甚么样儿呢。想了想,便道:“老爷说的,何尝不是我内心想的。只是绿柔、红杏到底年青压不住,上面管事的娘子和婆子们谁又真的服谁未曾,推了谁出来都有人要背后说些闲话。我这里倒有个主张,只是怕老爷笑话我。”
贾敏扯了扯林如海的袖口,只道:“原我在家时,这赖姐姐就是母切身边奉侍的人。当时我年纪正稚幼,赖姐姐不过虚长了我一两岁,相互又都是要好的。我原看她是再好不过的人,虽不是那一眼看来就素净非常的色彩,到底模样周正做事又有章法,在家时,母亲也常倚赖的。”
赖嬷嬷也忙从位置上站起,腆着笑容存候道:“给姑老爷存候,姑老爷安好。”
“哦?”林如海挑了挑眉,看向嫡妻的目光中虽暖和了很多,可肝火仍在,想来那赖嬷嬷实在不知好歹。只顾着图一时口舌之能,却没能摸透林如海和贾敏的脾气,白白地招了人怨怼。
贾敏却不依,只拉着林如海的袖口,低声道:“老爷却有一事不知呢,这赖嬷嬷来的事,我先前半点不晓得的。此次有孕,我也极不测,想着好歹母亲也有些春秋,修书叫她欢畅欢畅也好。谁想,母亲竟又遣了人来。”
林如海想到赖嬷嬷在屋内一番议论,心中到底不快,嘴上虽不好说些甚么,可又不想林泽受了委曲。便道:“来者是客,到底别叫人劳累了才好。只放心住着便是,要吃的要喝的,尽管教唆了府里的人去拿去要,如果一时有奉侍不殷勤的,只夫人你做主措置便是。独占一样,倒是后院里多少事情,少不得要收敛着些,也免得叫客人笑话了。”
“哟,太太可不能这么想的!”
且说这方嬷嬷是谁?倒要听下回分化。
贾敏温声道:“老爷为甚么着恼,我却能猜得一二。”
林如海见她如此,内心那里另有气,又想到贾敏平日为人,侍营私婆,暖和待下,伉俪恩爱,后宅安宁,自不必说。便道:“夫人说的这些我岂有不知的,现在端庄养好身子才最是要紧。”
林如海道:“甚么主张,你尽管说了,笑话不笑话的,我自有主张。”
便笑道:“太太好生歇着,我也不扰太承平静了。这院里多少事儿,自有我帮太太打理着,太太却毋须担忧的。”又向林如海福了福身道:“姑老爷,这便去了。”
贾敏见林如海眼中模糊显出几分喜色,又见赖嬷嬷实在说着不像,便道:“赖姐姐来瞧我原是美意,只是我现在怀了身子更加有些贪睡了。”说着,便又歪在引枕上,一手悄悄地扯了扯林如海的衣袖,笑道:“老爷来瞧我倒是我的造化,只是我身子实在有些不便,赖姐姐先往东面去吧,我这里却不陪了。”
林如海听罢,也轻笑起来。他原最疼惜女儿的人,若贾敏这一胎还是个女儿,他也最是高兴的。因此伉俪二人说罢都笑了起来,林如海正要开口,却有人中间插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