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待得贾政出了门,贾母这才掀了掀眼皮子,看着王夫人手中扯得不成模样的帕子,嘲笑道:“你且把那些争风妒忌的心收一收,到底是主子肚子里爬出来的种,莫非还比你这当家太太生出来的嫡子崇高些不成?且不说他资质比宝玉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单说这出身,将来也无甚大用。你若把那些整治后宅的阴私手腕撂开,好好儿地管束宝玉,何至于本日!”
这薛家同贾家联婚,于贾元春来讲,倒是非常有些不痛快。
这话不免勾起王夫人十二万分的肉痛。想贾珠是她第一个孩子,那也是抱在怀里疼过爱过的,岂有不牵挂的事理。何如贾政一味地只逼迫贾珠读书,导致他年纪悄悄不过弱冠便已生华发。及至娶了国子监祭酒李守忠之女,方才回缓了几分过来,却又因贾政整日耳提面命,唯恐他耽于女色后宅,将好不轻易将养起来几分的身子又拖垮了。
想到那李纨现在孤儿孀妇地守着一个稻香村,整日里只在屋中教诲兰哥儿写字读书,做些女红针黹,不免心中唏嘘。
因第二日薛阿姨递了牌子进宫,把昨日之事好一番说道,内心不虞之意更甚。
元春掩唇笑道:“母亲也太见外些,凤丫头原是大房的媳妇儿,虽同您是姑侄,到底隔了一层。只怕将来要离心不说,便是不离心,她的嫁奁又能补助公中多久?倒是大嫂子年青守寡,只要兰哥儿傍身,母亲不如好生教诲一番,不比外人强?”
贾母沉默了半晌,才道:“娘娘故意了,宝玉眼看着大了。畴前我想着他孩子心性儿,不免贪玩些,便未曾拘着他。现在想他也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很该端庄地读些书,等来日了局一试,也是为我们家添光的丧事了。”
且说薛蟠结婚,与其一母同胞的宝钗天然也是欢畅极了。虽说娶的乃是贾府庶出的女儿,然畴前住在贾府时,探春的脾气本性倒也看得进宝钗的眼。何况以薛蟠的脾气,怕是满都城里说亲也难找个合情意的女人去。
元春情中一向梗着一根刺,可王夫人的话却点醒了她。与其在后宫里孤军奋战,还不如和薛家联手。起码,薛家现在另有几分财力。元春虽说看不上薛蟠的品德,可薛蟠现在却在军中领实在实在在的职务,比起家中靠父辈庇荫,只知一味吃苦的那些浑小子不知好了多少。
却听得贾政满口应了,只是话头一转,却向贾母道:“老太太说的是,儿子这里正有一件丧事要同老太太说。”
宝钗嘲笑了两声,她如何会不晓得贾宝玉的德行了。定是见了柳女人身形袅娜,容颜娟秀,便把薛府当作了贾府,好一番浑话。只是这当口,还不能同贾家完整断了情分,只得又把薛阿姨劝了劝,等薛阿姨临走时,方冷了眼神,“总有一日,本宫定将贾家踩在脚下给哥哥赔罪!”
只是……到底意难平啊。
“本宫现在在宫中亦是举步维艰,倘若家中有争气些的,哪至于要三mm受如许大的委曲。”元春扯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才对王夫人问起宝玉的近况,王夫人那里敢叫她晓得家中真相,只满口应好。
王夫人回府后,先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道:“你既进宫去,也该知甚么该说,甚么不该说。娘娘在宫中已多有滋扰,倘或再将家中的噜苏小事同她说了,只怕更惹得娘娘心烦。”说罢,见王夫人连连点头称是,这才抿了一口茶,问:“娘娘可有甚么话要交代?”
又道:“贾妃是个掐尖要强的,我与她若非同在宫闱,只怕彼其间还能存些赏识。只是现在,后宫这等吃人的处所,我是日夜不得心安,唯恐行差踏错。”说着,自发有些不甘,“哥哥那边母亲且好生安抚了。我冷眼瞧着,探春是个好的,母亲千万好生拢络住了她,别叫她和我们离了心。便是在内宅把控着,也比旁的人强些。”
说着,不免想到昔日教诲宝玉的景象,内心便有些恹恹的。只垂了眼睛看动手中绣了牡丹的帕子,淡淡道:“母亲归去同父亲细细地分辩了,我们府上若没有男人撑起门庭,本宫在后宫亦是举步维艰。倘或宝玉能在朝中为官,哪怕初时官位寒微,岂不知来日有甚么造化呢?”
此话不提。
王夫人见他满面忧色,心中不由得就是“格登”一下,还不待她反应,耳中便听得贾政喜气洋洋地同贾母说:“环哥儿倒是非常争气,日前已经通过了府试,我方才在前头考校了他几篇功课,竟是对答如流,想来不日院试也合该过的。”说着,脸上便暴露了几分笑容来,“我还觉得他同澜哥儿一同读书,只怕还是恶劣,谁承想他倒肯勤奋,这里同老太太说了,也为着一乐罢了。”
贾政喜得连声应下,命人捧了,才向贾母告别。
王夫人如许一想,心也便放下了。再看贾母时,脸上便带了几分笑容来。
王夫人听她如许说,只叹了口气道:“娘娘在宫里,只不晓得罢了。珠儿媳妇儿虽说是书香家世出身,可向来是不沾这些俗务的。我便是故意要她管着家宅,也要她开窍呢。再有,现在老爷愈发地下了狠心,看顾兰哥儿读书竟比畴前还要严了几分。我内心实在惊骇,倘或兰哥儿步了珠儿的后尘,这……”
宫中向来捧高踩低,元春自宝钗进宫后早已是恩宠大不如前。再者,贾家在朝中并无一个身在要职的后辈,元春纵使想要找个依托,也可贵很。幸而太上皇对四王八公仍有几分眷顾,不至于给元春没脸。只是,凡是女人,面对比本身年青貌美的女子总有几分忿忿难平。更何况宝钗姿色,才情样样不下于本身,最首要的是,宝钗她――年青!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说罢,也不睬会神采丢脸的王夫人,挥了挥手便让她归去了。
说罢,不免想到畴前贾珠资质聪慧,何如一心扑在考取功名上头,年纪悄悄地便去了。心中一冷,忙又道:“这话我们娘儿俩说了也无用,还是请二老爷来我这里论上一论才是。”说罢,便遣了人去请贾政过来。
贾母进宫看了元春两次,见她神采非常恹恹的,便晓得她心中有些不快。因家去把短长都与王夫人好生说了一通,王夫人今次倒非常乖觉,几句话的工夫便想清楚了枢纽。再进宫时,更是拉着元春的手好一番说道。
这会儿闻声贾母如此说,岂有不肯的。宝玉便是她的眸子子,是她的命根子。贾政要他读书测验虽是好的,可若为此伤了身子,她是千万不能承诺的。只是这话,若由得她来讲,只怕又引得贾政不快,少不得要带出几句“慈母多败儿”的话来。倒是贾母这里开了口,贾政身为孝子,岂敢回嘴。
“薛家,不过武夫罢了,焉有我国公府崇高!”
想她家里,不提女人蜜斯,只说那些跟前奉侍的丫头们也是模样周正,连平常小门小户出身的蜜斯也难比肩。现在却把好好的令媛蜜斯配了薛家那呆霸王,怎的不叫元春情中暗恨!这倒不是说元春对探春的豪情有多深厚的骨肉之情,只是想着探春出落的模样和性子,纵使嫁入公门侯府做个侧室也尽够了。
王夫人并不欺瞒,除了隐去和元春议论管家等事,只把元春提及宝玉的话只字不漏地同贾母说了。说罢,便看向贾母,见她沉着脸不说话,心中不免有些惴惴。
王夫人岂有不明白这话意义的,当下抿嘴笑道:“到底是娘娘看得清楚。老太太愈发的不如畴前了,只是这内宅把控的反而比畴前还要严。可惜凤丫头现在不在跟前,我竟连个能够分担的人都没有。”
喜新厌旧是人之赋性。太上皇也不例外。
未几时,便见贾政身穿常服,一派沉稳之象地进了门。贾母因笑着把元春的话细细同贾政说了,末端才道:“娘娘的话,我听着也是这个理儿。你是他父亲,天然盼着他好。我焉有不盼着他好的事理呢?读书是端庄的事儿,只是有一条,我却要和你说明白了。我们如许的人家,到底不必一味逼迫子孙读书,如果为着做学问反而自戕其身,非常不该。”
见王夫人越说越不成个模样,元春忙打断了她的话。又命抱琴打了水来给王夫人擦脸,待得王夫人缓过了神采,方劝道:“好好儿的说话,如何往这些事情上面扯。父亲也是,尽管束导兰哥儿有甚么大用。依我瞧着,宝玉是个有大造化的,与其一味去教兰哥儿,还不如好生地拘着宝玉。当今皇上也是个惜才的,母亲岂不知这林家大郎便是少年景名么?本宫传闻,现在林姑父家的季子也过了童生试,来年便可了局一试了。”
隔着大半个宫室,宝钗倚窗轻叹,“不瞒母亲说,太上皇的身子这两年亏空的短长。我挣命似的生了个公主,只怕今后再想要个孩子也是不能了。”说着,眼中便垂了两滴泪珠,看得薛阿姨非常心疼。
元春问了一回,听王夫人话了两句家常,便道:“老太太的身子我瞧着愈发地不如畴前了,倒不是我猖獗,只是瞧着老太太的年纪,也是快了。母亲在家中好歹要清楚些,别叫人看了说出多少话来。大房少有明白事理的人,现在凤丫头又和琏儿去了任上,家中能主事的唯有母亲了,母亲可要好生照看好了。”
薛阿姨自是明白探春的本领,畴前在贾家也见过她管家,那里有不对劲的。只是想到王夫人的性子,内心却有些放心不下,只道:“娘娘放心,我省的。只是贾家向来不甚循分,昨儿个一番闹腾,已叫人看了笑话。你哥哥那边非常不痛快,柳家大郎又和你哥哥向来靠近,这几年没少帮衬着我们家。说到底,也是那一家子太浮滑了。”
贾母听后,无可无不成。到底贾环是庶出,又不比宝玉从小养在跟前,是个嫡远亲的孙子。贾母只略夸了两句,见贾政脸上笑容满面,晓得他这是盼着家中出个科举出身的子孙久了,这会儿子看着贾环过了府试,内心欢畅的原因,也不想扫了他的兴。便也笑着说:“竟是愈发的有出息的,畴前还不大看得出来。”说罢,便命鸳鸯开了本身的私库,取了两套文房四宝出来,只道:“这便是我的情意了。环哥儿既过了府试,只盼着他不要自矜自大才好。宝玉不日也要读书上学,这两套文房四宝还是老国公爷留下的,这便给他们俩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