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枭雄殒没
先前派出去断后的五千骑射，能将数倍与己的汉骑拖到本日，已是竭尽尽力，此时再也禁止不住。
李广见他提及中行説，不由轻视道：“自你匈奴将那背典忘祖的宦官奉为国师，便已必定要败亡灭族。”
右贤王不怒反笑，无法道：“我匈奴将士亦瞧不起中行説，但匈奴毕竟不似你汉国般谋臣辈出，正如你刚才所言，匈奴诸王皆是莽夫，两代大单于皆重用中行説，倚为幕僚，也是无法之举。”
右贤王顿了顿，复又问道：“奇袭我部王庭之策，想来亦非将军运营，本王本日必死，唯想晓得败于何人之手，将军可否告知？”
李广缓缓凝眉，坦言道：“屠你妻儿，除却祭奠过往丧生疆场的大汉将士，亦是想激愤于你，不然以你之城府策画，若一心奔逃，吾麾下汉骑留不你！”
对右贤王这等枭雄，说出劝降之语，不过是极大的欺侮，辱人亦辱己，凭白教人嘲笑。
李广自是深感难堪，强忍着没朝他脑袋上甩一马鞭，实在丢人现眼啊。
李广扬手接过，并未系在腰间，只因本身确不敷令右贤王败服，没资格佩带此刀。
李广亦是拱手见礼，涓滴不加粉饰的坦言道。
汉六十一年，夏秋。
李广颌首不语。
于刘彻而言，李陵这名字是出于穿越众的恶兴趣，将汗青上李当户阿谁遗腹子的名字套到这婴儿的头上，免得汉史少了个李陵，总觉有些别扭。
语罢，便是打马前行，李当户目光熠熠，却又踌躇着扭头望向身侧的虎贲校尉马屿，毕竟这才是虎贲主将，自个的直属上官。
但对李当户乃至李广而言，太子殿下亲身赐名，端是天大的光荣，尤是今后殿下即位为帝，那李陵之名更算得上天子御赐，可还了得么？
从大汉边郡诸将挥师出塞，别离打扫漠南和祁连山南，到朔方太守领三万细柳西出高阙塞，踏破匈奴右部王庭，直至将匈奴右贤王斩杀于河西走廊，这场由右贤王企图进犯武威城激发的汉匈大战宣布闭幕。
“嗯，又是那大汉太子，果是天纵奇才，本王败得不冤。”
李广重重颌首，右贤王确是个值得恭敬的敌手，这佩刀他定会转呈太子殿下，至于殿下会如何措置，他也不得而知。
右贤王摇了点头，苦笑道：“将军谬赞，本王本日还不是亦得落个兵败身故么？”
“好！”
亲卫们皆是噤声，未再多做劝止。
右贤王不由讶异，问李当户道：“如此算来，你方是束发之年？”
右贤王凝眉呵叱，复又感慨道：“李广不会借机擒我，他丢不起这脸面，汉廷更丢不起这脸面。”
将将七万汉骑，前后合围不敷五万人困马乏的匈奴骑射，成果不言可喻。
他面色讪讪道：“末将本年开春便已束发，且膝下已有一子，我亦是为人父者。”
“吾会留你全尸，并亲手为你马革裹尸，且向我大汉天子请旨，将你厚葬。”
大漠之南，雍凉以西，匈奴诸部再不敢南下牧马！
日前，他接到鹞鹰传讯，府内的丫环已诞下一子，得太子殿下亲身赐名，是为李陵。
“虎贲左监李当户，见过右贤王。”
马屿笑着点点头，李广将军与匈奴右贤王算得上数十年的老敌手，现在决斗期近，想带上儿子与之一见，实为人之常情。
“我匈奴懦夫落败后，如果心折，便会将佩刀赠与胜者。”
右贤王打量着面前这虎背熊腰的汉将，见得那眉宇与李广非常类似，问道：“这是……将军之子？”
三万细柳精骑早在三日前便已到达河西走廊的西侧咽喉，八千虎贲卫也早已备好帐篷和酒肉，好生犒劳远道而来的细柳袍泽们。
右贤王闻言愣怔，讶异道：“便是那尚未束发的……刘彻？”
光荣归光荣，但李当户说的场合和机会实在分歧宜，听在李广和右贤王耳中，好似个企图向父老宣布着本身已然长大成人的小屁孩，端是老练得紧。
咳咳~~
他将弯刀慎重的放入胸前衣衿，暴露刀柄和小半刀鞘，对右贤王拱手道：“时候不早，就此别过。”
右贤王喟然长叹，缓缓卸下系在腰间的带鞘弯刀，细细摩挲，沉声道：“我匈奴男儿高过车轮便可办成人之礼，唯有单身擒狼伏虎，方被视为懦夫。本王十二岁即行此礼，入山林，搏杀黑豹而返，得老上单于亲赐此刀。”
李当户咧着嘴道：“恰是我虎贲卫！”
父子二人行至两军阵前，李广缓缓勒马，隔着一箭之地，朗声高喝道：“右贤王，吾乃大汉李广，可敢来见！”
“将军好走！”
匈奴骑射再难像过往般且退且射，只因在他们身后，已模糊可见从武威城追击而来的近三万汉骑。
“匈奴诸王皆为莽夫，唯你右贤王善于策画，这些年若非仗着坚城深池，我挡不住你麾下铁骑。”
李广颌首应下，调转马头，纵马回返军阵。
右贤王却未在乎，反是笑问道：“你为虎贲左监，便是之前频频管束本王雄师沿弱水南下的虎贲马队么？”
“大王！”
一刻后，两军对阵冲锋，决死奋战。
右贤王拱手相送，复又沉声道：“一刻后，你我决斗，不死不休！”
汉匈两军隔着里许，沉默对峙，偶有战马仰天长嘶，反是衬出初秋的萧索和肃杀。
右贤王微微颤了颤，不免有些动容，李广这承诺有多重，他是晓得的。
“懦夫，便该无惧恐惧，本日我匈奴即便败了，亦不能教汉人小觑我族！”
反观汉军，皆是举头挺胸的执缰勒马，整齐的军阵沉寂非常，倒是战意凌霄。
右贤王不由仰天长叹：“罢了，罢了，本王交战四方，雄踞漠西数十载，竟败于冲弱之手，亦是虽死无犹。中行説果未料错，此子不除，匈奴危矣！”
李当户愈发对劲，朗声道：“虎贲卫乃我大汉太子麾下铁军，虎贲之名亦为殿下所赐，为若虎贲兽，虹虎舞跑之意，自是清脆。”
整场战役用时四十余日，自小暑起，至处暑止。
李当户忙是打顿时前，举头挺胸的拱手见礼道。
李当户显非初次被人问及年事，不过是他实在长得太焦急，那一脸的络腮胡茬，怎得都不似少年郎。
他扭脸唤道：“当户，来向右贤王见礼！”
李当户得了上官准允，自是大喜，便即打马跟上自家阿父。
李广哈哈大笑道：“恰是犬子，名为当户，昔年内人分娩时，恰逢我斩杀你麾下的右大当户，故为他取名李当户。”
此战，汉大捷，匈大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右贤王如此坦承匈奴优势，倒教李广无言以对。
诸多帐下亲卫纷繁急声道，想要劝止。
沉默半晌后，他再度摇了点头：“厚葬又有何用，亦是埋骨他乡，怕是连长生天都没法回归，没法与吾妻儿相聚。”
匈奴甚是佩服懦夫，即便李广乃大汉悍将，亦然！
若在过往，四万匈奴骑射足以等闲碾压数量相称的汉骑，但此时匈奴将士军心涣散，又连日奔袭，攻城，再撤兵奔驰，早已人困马乏。昨夜淋过秋雨，更有很多将士风寒入体，此时能趴在马背上都有些勉强，再遑论弯弓射箭，纵马迎敌。
“呵呵，兵者，诡道也。两军交兵，自是各尽算计，本王不怨将军，只恨本身托大轻敌。”
李广肃容道：“败你之人，为我大汉太子！”
李广腔调降落，面色严厉，显非妄言戏弄。
右贤王颌首道：“虎贲卫，这名头倒是清脆。”
是以，汉室史官将之谓为三暑大战，抑或暑日大捷。
他并未出言劝降，实在没这需求。
右贤王见得李广应下，便是连刀带鞘抛了畴昔。
便连身为军法构造首级的羽林右监仓素都未曾禁止，他又何必决计禁止。
简易的战车之上，右贤王掩嘴闷咳，悄悄用手拭去唇边溢出的血丝，闷声对战车的驭者道：“忽牳，驱车出阵，旁人不得跟从！”
匈奴雄师愈发沉寂，飞将军李广之名，在匈奴右部自是人尽皆知，可止小儿夜啼。
右贤王望着父子俩远去的背影，微叹道：“忽牳，回吧。”
尤是秋雨过后，六合间分外寒凉，恰是一场秋雨一场寒。
处者，止也。故处暑亦谓之出暑，寄意暑气至此而止，酷热分开，天候逐步转凉。
李当户亦是朝右贤王拱手告别，打马而归。
在匈奴将士的目送下，右贤王乘着战车缓缓出阵，独自行到李广近前丈许，方才停驻。
他缓缓昂首，望向李广，肃容道：“本王本日必将丧将军刀下，却非败于你手，烦劳将军将此刀转呈那刘彻，以示本王败得心折口服。”
昨夜下过秋雨，朔方太守李广只觉天时天时人和皆在己方，也不等匈奴骑射自投坎阱，领着麾下汉骑便是出营，打马向东，正面迎敌。
右贤王率先拱手道：“飞将军，你我对战多年，倒是本日方才得见。”
两军对峙半晌，李广便是唤过自家宗子，虎贲左监李当户，道：“随为父去见见那蛮王。”
暑日，即为酷热之日，历法中以小暑，大署，处暑这三大骨气分别暑日，谓之三暑。
河西走廊中段，秋雨浸礼过的草原披发着清爽的气味，萋萋牧草尚挂着雨露，待轻风拂过，便是簌簌滴落。
两军兵力相称，汉军为三万细柳并八千虎贲，匈奴除却断后的五千骑射和半月来在武威城的伤亡，亦将将剩下四万骑射。
汉六十一年七月十一，处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