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林如海捐馆扬州城 贾宝玉路谒北静王(1)
一时,贾珍、尤氏遣人来劝,凤姐方才止住。来旺媳妇献茶漱口毕,凤姐方起家,别过族中诸人,自入抱厦内来。按名查点,各项人数都已到齐,只要迎送亲客上的一人未到。即命传到,那人已张皇愧惧。凤姐嘲笑道:“我说是谁误了,本来是你!你原比她们有面子,以是才不听我的话。”那人道:“小的每天来得早,只要本日,醒了感觉早些,因又睡迷了,来迟了一步,求奶奶饶过此次。”正说着,只见荣国府中的王兴媳妇来了,在外探头。
凤姐因见张材家的在旁,因问道:“你有甚么事?”张材家的忙取帖儿回说道:“就是方才车轿围作成,支付裁缝工银多少两。”凤姐听了,便收了帖子,命彩明登记。待王兴家的交过牌,得了大班的回押符合,然火线与张材家的去领。一面又命念那一个,是为宝玉外书房完竣,支买纸料糊裱。凤姐听了,即命收帖儿登记,待张材家的缴清,又发与此人去了。
至次日,卯正二刻便过来了。那宁国府中婆娘媳妇闻获得齐,只见凤姐正与来升媳妇分拨,世人不敢擅入,只在窗外听觑。只听凤姐与来升媳妇道:“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好性儿,由着你们去。再不要说你们这府里原是如许的话,现在可要依着我行,错我半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现明净处治。”说着,便叮咛彩明念花名册,按名一个一个的唤出去看视。
说毕,又叮咛按数发与茶叶、油烛、鸡毛掸子、笤帚等物。一面又搬取家伙:桌围、椅搭、坐褥、毡席、痰盒、脚踏之类。一面交发,一面提笔登记,或人管某处,或人领某物,开得非常清楚。世人领了去,也都有了投奔,不似先时只拣便宜的做,剩下的苦差没个招揽。各房中也不能趁乱失迷东西。便是人来客往,也都温馨了,不比先前正摆茶,又去端饭,正陪举哀,又顾接客。如这些无眉目、荒乱、推托、偷闲、盗取等弊,次日一概都蠲了。
这日,乃五七正五日上,那应佛僧正开方破狱,传灯照亡,参阎君,拘都鬼,筵请地藏王,开金桥,引幢幡;那羽士们正伏章申表,朝三清,叩玉帝;禅僧们行香,放焰口,拜水忏;又有十三众青年尼僧,搭绣衣,靸红鞋,在灵前默诵接引诸咒,非常热烈。那凤姐必知本日人客很多,在家中歇宿一夜,至寅正,平儿便请起来梳洗。及清算完整,换衣盥手,喝了两口奶子糖粳粥,漱口已毕,已是卯正二刻了。来旺媳妇带领诸人服侍已久。凤姐出至厅前,上了车,前面打了一对明角灯,大书“荣国府”三个大字,款款来至宁府大门上。只见门灯朗挂,两边一色戳灯照如白天,白汪汪穿孝主子两边侍立。请车至正门上,小厮等退去,众媳妇上来揭起车帘。凤姐下了车,一手扶着丰儿,两个媳妇固执手把灯罩,簇拥着凤姐出去。宁府诸媳妇迎来存候欢迎。凤姐缓缓走入会芳园中登仙阁灵前,一见了棺材,那眼泪好似断线珍珠滚将下来。院中很多小厮垂手服侍烧纸。凤姐叮咛得一声:“供茶烧纸。”只听得一棒锣鸣,诸乐齐奏,早有人端过一张大圈椅来,放在灵前,凤姐坐了,放声大哭。因而里外男女高低,见凤姐出声,都忙忙接声嚎哭。
凤姐便说道:“明儿他也睡迷了,后儿我也睡迷了,将来都没有人了。本来要饶你,只是我头一次宽了,下次人就难管,不如现开辟的好。”顿时放下脸来,喝命:“带出去,打二十板子!”一面又掷下宁国府对牌:“出去说与来升,革他一月银米!”世人听了,又见凤姐眉立,知是恼了,不敢怠慢。拖人的出去拖人,执牌传谕的忙去传谕。那人身不由己,已拖出去挨了二十大板,还要出去伸谢。凤姐道:“明日再有误的打四十,后日的六十,有不怕打的,尽管误!”说着,叮咛:“散了罢!”窗外世人传闻,方各自执事去了。彼时宁、荣国两处执事领牌交牌的人来人往不断,那抱愧被打之人害羞去了,这才晓得凤姐短长。世人不敢偷闲安,自此兢兢业业,执事保全,不在话下。
话说宁国府中都总管来升闻得内里委请了凤姐,因传齐同事人等说道:“现在请了西府里琏二奶奶办理内事,倘或她来支取东西,或是说话,我们必要比昔日谨慎些。每日大师早来晚散,宁肯辛苦这一个月,过后再歇着,不要把老脸丢了。那是个驰名的烈货,脸痛心硬,一时恼了,不认人的。”世人都道:“有理。”又有一个笑道:“论理,我们内里也须得她来整治整治,都忒不像了。”正说着,只见来旺媳妇拿了对牌来支付报告京榜纸札,票上批着数量。世人赶紧让坐倒茶,一面命人按数取纸来抱着,同来旺媳妇一起来至仪门口,方交与来旺媳妇本身抱出来了。
凤姐即命彩明钉造簿册。及时传来升媳妇,兼要家口花名册来检察,又限于明日一早,传齐家人媳妇出去听差等语。大抵点了一点数量单册,问了来升媳妇几句话,便坐车回家。一宿无话。
凤姐且不发放此人,却先问:“王兴媳妇何为么?”王兴媳妇巴不得先问她完了事,赶紧出去讲:“领牌取线,打车轿收集。”说着,将个帖儿递上去。凤姐命彩明念叨:“大轿两顶,小轿四顶,车四辆,共享大小络子多少根,用珠儿线多少斤。”凤姐听了,数量相合,便命彩明登记,取荣国府对牌掷下。王兴家的去了。
凤姐儿见本身威重令行,心中非常对劲。因见尤氏犯病,贾珍又过于哀思,不大进饮食,本身每日从那府中煎了各色细粥,精美小菜,命人送来劝食。贾珍也别的叮咛每日奉上等菜到抱厦内,单与凤姐。那凤姐不畏勤奋,每天于卯正二刻,就过来点卯理事,独在抱厦内起坐,不与众妯娌合群,便有堂客来往,也不迎会。
凤姐方欲说话时,只见荣国府四个执事人出去,都是要支取东西领牌来的。凤姐命彩明要了帖儿念过,听了共四件,凤姊因指两件说道:“这两件开消错了,再算清了来取。”说着掷下帖子来。那二人绝望而去。
一时看完,便又叮咛道:“这二十个分作两班,一班十个,每日在里头单管人来客往、倒茶,别的事也不消她们管。这二十个也分作两班,每日单管本家亲戚茶饭,别的事也不消他们管。这四十小我也分作两班,单在灵前上香添油,挂幔守灵,供饭供茶,随起举哀,别的事也不与她们相干。这四小我单在内跑堂收管杯碟茶器,若少一件,便叫他四个描赔。这四小我单管酒饭器皿,少一件,也是她四个描赔。这八个单管监收祭礼。这八个单管各处灯油、蜡烛、纸札,我总支了来,交与你八个,然后按我的定命再往各处去分拨。这三十个每日轮番各处上夜,看管流派,监察火烛,打扫处所。这下剩的按着房屋分开,或人守某处,某处统统桌椅、古玩起,至于痰盒、掸帚,一草一苗,或丢或坏,就和守这处的人计帐描赔。来升家的每日揽总检察,或有偷懒的,打赌吃酒的,打斗拌嘴的,立即来回我。你有徇情,经我查出,三四辈子老脸就顾不成了。现在都有定规,今后哪一行乱了,只和那一行说话。平日跟我的人,随身自有钟表,非论大小事,我是皆有必然的时候。反正你们上房里也偶然候钟。卯正二刻我来点卯,巳正吃早餐,凡有领牌、回事的,只在午初刻。戌初烧过傍晚纸,我亲到各处查一遍,返来上夜的交明钥匙。第二日还是卯正二刻过来。说不得我们大师辛苦这几日,事完你们家大爷天然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