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2

第8章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芦僧乱判葫芦案(2)

雨村听了,亦叹道:“这也是他们的孽障遭受,亦非偶尔。这冯渊如何偏只看准了这英莲?这英莲受了拐子这几年折磨,才得了个头路,且又是个多情的,若能聚合了,倒是件美事,偏又生出这段事来。这薛家纵比冯家繁华,想其为人,天然姬妾浩繁,淫佚无度,一定及冯渊定情于一人者。这恰是梦幻情缘,恰遇一对薄命后代。且不要群情他,只目今这官司,如何剖断才好?”门子笑道:“老爷当年多么明决,本日何反成个没主张的人了!小的闻得老爷补升此任,亦系贾府、王府之力;此薛蟠即贾府之亲,老爷何不顺水行舟,作个整情面,将此案告终,今后也好去见贾、王二公的面。”雨村道:“你说的何尝不是。但事关性命,蒙皇上隆恩,起复委用,实是重生再造,合法殚心极力求报之时,岂可因私而废法!是我实不能忍为者。”门子听了,嘲笑道:“老爷说的何尝不是大事理,但只是如当代上是行不去的。岂不闻前人有云:‘大丈夫相时而动’,又曰‘趋吉避凶者为君子’。依老爷这一说,不但不能报效朝廷,亦且本身不保,还要三思为妥。”

在路不记其日。那日,已将入都时,却又闻得母舅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薛蟠心中暗喜道:“我正愁进京去有个远亲的母舅统领着,不能肆意华侈华侈,偏现在又升出去了,可知天从人愿。”因和母亲商讨道:“我们京中虽有几处房舍,只是这十来年没人进京居住,那看管的人未免偷着租赁与人,须得先着几小我去打扫清算才好。”他母亲道:“何必如此招摇!我们这一进京,原是先拜见亲朋,或是在你娘舅家,或是你姨爹家。他两家的房舍极是便利的,我们先能着住下,再渐渐的着人去清算,岂不消停些!”薛蟠道:“现在娘舅正升了外省去,家里天然慌乱起家,我们这工夫反一窝一拖的奔了去,岂不没眼色些?”他母亲道:“你娘舅家虽升了去,另有你姨爹家。况这几年来,你娘舅、姨娘两处,常常带信捎书,接我们来,现在既来了,你娘舅虽忙着起家,你贾家姨娘一定不苦留我们。我们且忙忙清算房屋,岂不令人见怪?你的意义我却晓得:守着娘舅、姨爹住着,未免拘紧了你,不如你各自住着,好肆意施为的。你既如此,你自去挑所宅子去住,我和你姨娘姊妹们别了这几年,却要厮守几日,我带了你妹子投你姨娘家去,你道好不好?”薛蟠见母亲如此说,情知扭不过的,只得叮咛人夫一起奔荣国府来。

当时,王夫人已知薛蟠官司一事,亏贾雨村就中保持告终,才放了心。又见哥哥升了边缺,正愁又少了娘家的亲戚来往,更加孤单。过了几日,忽家人传报:“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百口进京,正在门外下车。”喜得王夫人忙带了媳妇、女儿等接出大厅,将薛阿姨等接了出去。姊妹们暮年相会,自不必说,悲喜交集。泣笑叙阔一番,忙又引了拜见贾母,将情面土物各种酬献了。百口俱厮见过,忙又治席拂尘。

当下言不着雨村。且说那买了英莲、打死冯渊的薛公子,亦系金陵人氏,本是书香继世之家。只是现在这薛公子幼年丧父,寡母又怜他是个独根孤种,未免宠嬖放纵些,遂至老迈无成;且家中有百万之富,现领着内帑赋税,采办杂料。这薛公子学名薛蟠,表字文龙,今方十有五岁上脾气豪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字,整天唯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景罢了。虽是皇商,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知,不过赖祖父昔日的情分,户部挂浮名,支领赋税,其他事体,自有伴计故乡人等措办。寡母王氏,乃现任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之妹,与荣国府贾政的夫人王氏,是一母所生的姊妹。本年方四十高低年纪,只要薛蟠一子;另有一女,比薛蟠小两岁,乳名宝钗,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当日有她父亲在日,酷好此女,令其读书识字,较之乃兄竟高过十倍。自父亲身后,见哥哥不能依体贴母怀,她便不以书字为事,只留意针黹家计等事,好为母亲分忧解劳。远因今上崇诗尚礼,搜寻才气,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凡世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退学陪侍,充为秀士、赞善之职。二则自薛蟠父亲身后,各省中统统的买卖承局、总管、伴计人等,见薛蟠年青,不谙世事,便趁时诱骗起来,京都中几处买卖,渐亦耗损。薛蟠素闻得都中乃第一繁华之地,正思一游,便趁此机遇,一为送妹待选,二为望亲,三因亲身入部销算陈帐,再计新支,实在,则为旅游上国风景之意。是以,早已办理下行装金饰,以及馈送亲朋各色土物情面等类,正择日已定,不想偏遇见了拐子重卖英莲。薛蟠见英莲生得不俗,立意买了,又遇冯家来夺人,因恃强喝令部下豪奴将冯渊打死。他便将家中事件嘱了族中人并几个故乡人,他便同了母妹等竟自起家长行去了。性命官司一事,他却视为儿戏,自为花上几个臭钱,没有不了的。

本来这梨香院即乃当日荣公暮年养静之所,小小巧巧,约有十余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另有一门通街,薛蟠家人就走此门出入。西南有一角门,通一夹道,出了夹道,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院了。每日或饭后,或晚间,薛阿姨便过来,或与贾母闲谈,或与王夫人相叙。宝钗日与黛玉、迎春姊妹等一处,或看书下棋,或作针黹,倒也非常乐业。只是薛蟠开初之心,原不欲在贾宅居住者,生恐姨父管约拘禁,料必不安闲的;无法母亲执意在此,且要宅中又非常殷发愤留,只得临时住下;一面令人打扫出本身的房屋,再移居畴昔的。谁知安闲其间住了不上一月的风景,贾宅族中凡有的子侄,俱已认熟了一半,凡是那些纨气习者,莫不喜与他来往。本日会酒,明日观花,乃至聚赌嫖娼,垂垂无所不至,勾引得薛蟠比当日更坏了十倍。固然贾政训子有方,治家有法,一则族大人多,看管不到这些;二则现任族长乃是贾珍,彼乃宁府长孙,又现袭职,凡族中事,自有他掌管;三则公私烦复,且生性萧洒,不以俗务为要,每公暇之时,不过看书着棋罢了,余事多不介怀。何况这梨香院相隔两层房舍,又有街门另开,肆意能够出入,以是这些后辈们竟能够放意畅怀的闹。是以,遂将移居之念垂垂打灭了。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化。

薛蟠已拜见过贾政,贾琏又引着拜见了贾赦、贾珍等。贾政便令人上来对王夫人说:“姨太太已有了春秋,外甥年青不知世路,在外住着,恐有人肇事。我们东北角上梨香院一所十来间房,白余暇着,赶着打扫了,请姨太太和哥儿姐儿住了甚好。”王夫人未及留,贾母也就遣人来讲:“请姨太太就在这里住下,大师密切些”等语。薛阿姨正要同居一处,方可拘紧些儿,若另住在外,又恐他纵性肇事,遂忙伸谢应允。又私与王夫人申明:“一应日费供应,一概免却,方是处常之法。”王夫人知她家不难于此,遂亦从其愿。从而后,薛家母子就在梨香院住了。

至次日,坐堂,勾取一应驰名流犯,雨村详加鞠问。果见冯家人丁稀少,不过赖此欲多得些烧埋之费。薛家仗势倚情,偏不相让,故致倒置未决。雨村便徇情枉法,胡乱判定了此案。冯家得了很多烧埋银子,也就无甚话说了。雨村断了此案,仓猝作手札二封,与贾政并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不过说“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等语。此事皆由葫芦庙内之沙弥新门子所出,雨村又恐他对人说出当日贫贱时的事来,是以心中大不乐业,厥后到底寻了个不是,远远的充发了他才罢。

雨村低了半日头,方说道:“依你如何样?”门子道:“小人已想了个极好的主张在此:老爷明日坐堂,尽管虚张阵容,动文书,发签拿人。原凶天然是拿不来的,被告固是定要,天然将薛家属中及奴婢人等拿几个来拷问。小的在暗中补救,令他们报个暴病身亡,令族中及处所上共递一张保呈。老爷只说善能扶鸾请仙,堂上设下乩坛,令军民人等尽管来看。老爷就说:‘乩仙批了,死者冯渊与薛蟠启事夙孽相逢,今狭路既遇,原应告终。薛蟠今已得了知名之病,被冯魂追索已死。其祸皆因拐子或人而起,拐之人原系某乡某姓人氏,按法处治,余不略及’等语。小人暗中嘱托拐子,令实在招。世人见乩仙批语与拐子符合,余者天然也都不虚了。薛家有的是钱,老爷断一千也可,五百也可,与冯家作烧埋之费。那冯家也无甚要紧的人,不过为的是钱,见有了这个银子,想来也就无话了。老爷细想此计如何?”雨村笑道:“不当,不当。等我再考虑考虑,或可赛过口声。”二人计议,天气已晚,别无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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