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粮道
祖逖不由“啧”了一声:“今番北伐,我便欲将那些坞堡散卒,逐步笼于麾下,割并重组,严加整训。此前对彼等过分放纵了,竟然破钞如许光阴,好话说尽,才起得这三万余兵马来。”随即又对裴该说:“陈午部将冯龙前率八百骑来合,听其言辞,很有投效之意……我昔日若留李头,必不会遭了陈川的毒手,常常深思,实在烦恼。则本日不成再拒冯龙!”
提到陈川,裴该也不由切齿,便道:“陈川降胡,且引胡寇来逆我师,真正最大恶极,天人共愤。我欲以此责陈午,乃至出兵攻打浚仪,祖君可肯允准否?”
当然啦,究竟上裴该很重视运路的通畅,粮船沿汴水而行,由下邳、彭城供应军兵保护,沿途段段设堡策应,等闲数千人很难劫夺——除非你们也开着划一数量的船只过来。先前的急报只说陈川劫粮,可没提他已然到手了,且若未曾俘得一二“乞活”,如何能够晓得陈午已死呢?
刘夜堂筹思数日,大抵猜到了二人的心机,当即在宴席间备悉道出,众将恍然大悟,尽皆赞叹——只要甄随跟中间儿气哼哼地低着头喝闷酒。裴该当即亲身斟满了三盏酒,犒赏刘夜堂,并拨下锦缎十匹、吉钱二十贯来。
不过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取”,徐州粮道虽有保障,却也并非万无一失,抢到第四次,陈川终究勉强到手,斩杀押粮兵三十余人——“乞活”折损则近乎两倍——夺获粮船十四,杂谷五百余石。但是陈川真不敢再搞一次了,并且估摸着裴该若然得信,也差未几该派征剿兵马出来啦,因而便即调集诸将,商讨下一步的去处——照他的意义,天然是北渡黄河,去投胡汉。
裴该说了:“我已行文东海大王,弹劾陆、戴,请大王速将残剩粮秣拨付祖君。只是……”
祖逖不由狠狠地捶了一记榻沿:“小人弄政,实实可恼!不知建康何故遣彼二人来?”
裴该劝道:“北伐之业,与建康之命,孰大?”
裴该解释道:“我等在此逗留不进,不但长安或疑,刘粲也必踯躅——我等的图谋,他又岂能猜想不到?但若四外鼓吹,陆、戴截留祖君粮秣,导致军中乏粮,是以不敢继进,或许朝廷与胡寇便信了。刘粲听闻此事,必急率师来攻,则我等不必在成皋久候光阴也。”不然的话,倘若刘粲胆怯、踌躇,迟迟不肯南渡,我们就得跟这儿白白地华侈时候和粮食啊。
说白了还是手底下人才少,特别郡县小吏,大多是临时招募的处所富户后辈,胆量小、眼界浅,也还没来得及培养起对裴该本人和徐州个人充足的虔诚恳,故此戴渊一诈唬,便即乖乖就范。裴该此番北征,几近把精兵强将全都带出来了,剩下的也专注于保障自家粮道,谁能想到运给豫州的粮草会出题目……
而倘若能在河南击破刘粲主力,到时候不但能够顺利进据洛阳,乃至还能只留下部分兵马守备河南,主力持续西进,援救关中。
裴该感觉本身的嘴巴的确有毒,说甚么就是甚么……翌日一早,他便接到急报,说陈午已死,陈川率其众出了蓬关、浚仪,竟然在汴水流域到处攻击徐州的运粮船队。
其企图是:作为都督,军事自可专断;但作为刺史,民政你们还是要听琅琊王的,不成擅行殛毙。
祖逖踌躇了一下:“陈川有罪,不及其侄……文约行文以责陈午可也,出兵往攻则大可不必。且来去二三百里之遥,我等虽在此以待胡寇,暂亦不当分兵。”想了一想,又说:“且看陈午答复,再做区处。”
魏硕摆摆手,抬高声音说道:“实在汝等不感觉,先将军莫名遇害,陈川便归,此中岂无蹊跷?”世人闻言皆惊,就听魏硕又说:“前日有人投归我营,彼本随陈川北走,说陈川在暗沟水畔,竟然降了胡虏,复为所驱,往攻徐州军,不敌而败,又遭胡虏追杀……”
自汉末以来,为使刺史得总军戎,朝廷常常赐赉节杖,分为使持节、持节、假节、借使节四等,此中使持节得杀中级以下官吏,持节可杀无官布衣,假节等得杀犯令军吏。照事理来讲,祖逖为兖豫都督,裴该为青徐都督,天然具有假节以下权柄,而既然同时带刺史号,则为刺史掌军戎者也,如何也该赐支节旄,起码给个“持节”号;但长安为怕刺激到建康政权,故此特地不予。
既然已经拿下了成皋关,南边的豫州别军应当也能够毫无风险地取下轘辕关,则胡军主力若至河南,将再无朝敌的险要可守,晋军以逸待劳,占有了绝对的主动权,对于主力决斗是无益的。而倘若急于前指洛阳,则刘粲很能够屯兵黄河北岸,不敢等闲南渡,导致晋军必须屯驻河南防堵,则情势便不容悲观了。
要晓得胡军运道颇短,晋军运道却长,则一旦隔河对峙,两边全都守易攻难,谁都不敢动,时候一长,晋军必先捉襟见肘——除非晋军有可凭借的雄城为据,但题目洛阳已被刘粲几近烧成一片白地啦,四周的河南、偃师,城防也都残破,仓促间难以稳固。
裴该和祖逖进入河南,驻军成皋,临时不筹算持续西进,实在启事很简朴,他们都等候着胡军主力渡河南下,幸亏洛阳四周打一场大决斗。
裴该笑道:“我等可云,军行之际,处所每多掣肘,若无节旄,难以往救长安。明天子望我,如大旱之盼云霓,且见我顿兵成皋,其心必急,则何所求而不成得焉?只恐索巨秀弄政,不欲使建康坐大,然我等求节,是可独立于建康以外,料彼亦无不允之理。”
但是裴该随即又命裴嶷把动静漫衍出去,说陈川残虐,导致徐州军粮道已断,被迫发军半数,掉头挞伐。然后在告诉过祖逖后,便命“蓬山左营”虚张旗号,冒充三倍之数,浩大出城——前面还跟着“厉风”三营,筹算开到荥阳去,搞场百里拉练,然后趁夜奥妙折返成皋关屯扎。
裴该哂笑道:“祖君觉得,若无建康之意,彼獠焉敢如此?”
祖逖双眉一轩:“文约此言何意啊?”
裴该摸干脆地问道:“祖君何不遣一尖兵马,前去睢阳,拘囚二獠,抢得粮秣?”
祖逖翻了翻白眼:“此实叛臣之行,我不为也!”
当然啦,承平时节,实际上从郡县之长直至刺史,都是没有擅杀权益的,即杀布衣,也必须得报中心批准、批复;乱世当中,谁还会理睬这些?不过毕竟名不正则言不顺,就实际上来讲,祖、裴在自军中可依军法——乃至是自定的军法——惩办将吏、士卒,至于军行沿途的官、民,则没有刑杀的权限了,即不报长安,也须先报建康。
裴该轻叹一声:“此亦无可何如也。彼等赍多数督公文来,我徐州小吏,又何敢顺从……”
虽属浮名,但裴该要的就是浮名,这无形中能够加强祖、裴二人的权益,且必然程度上与建康做切割。二人如有节旄在手,信赖王导等人再想扯后腿,就该衡量衡量啦。建康一定担忧祖、裴杀陆、戴,且若真敢脱手,一旦情势答应,便可宣布祖、裴有罪;但若你来一个我便杀一个,且明面上符合法理呢?建康真派得出多少初级官吏来江北督师吗?要不要王导亲身过来?
裴该喝了一口酽茶,淡淡地答复道:“祖君何必明知故问?”我在徐州是如何干的,你又不是不晓得,题目你在兖、豫能够复制吗?你肯复制吗?
从午后一向喝到入夜,诸将吏各自归去安息,只留下裴、祖二人,并榻密话。明天裴该酒也喝了很多,就感觉脑筋有点儿发懵,考虑到还要与祖士稚做竟夜之谈,不敢再喝了,命人沏上一壶浓茶来。
祖逖叹了口气:“总欲筹思一分身之策……我正待与文约商讨,遣使赴都,请得天子下诏,我便可取彼二獠性命!”
是以祖逖闻言,略一沉吟,便即点头:“好计……只是,长安肯与否?”
故此若不持续向前,则刘粲必定南渡,便可在大平原上刀对刀、枪对枪,分一个胜负胜负出来;若急于向前,导致刘粲不敢南渡,晋军等因而把主动权拱手交给了敌方。河南地屡经兵燹,户口希少、田亩残破,即便占有了,没有三五年也很难规复起来,反而背上了一个大承担,那又何必来哉?
祖逖垂首不语——实在陆、戴二人背后站着的是王导,乃至是琅琊王,祖士稚也不是政坛上的雏儿,早就已经认识到啦,只是掩耳盗铃地不敢确信罢了。
“如何?”
“惜乎,我军粮秣何尝遇警,难觉得说,只能希冀刘粲误觉得徐州军寡,祖君不前,我亦不敢妄动……”
众将闻言,尽皆切齿,特别甄随满嘴的污言秽语,把陈家祖宗十八代都谩骂了一个遍。因而纷繁请令,要去征剿陈川。
祖逖还在徐州的时候,就曾接受邀喝过裴该这类“新式泡茶法”,倒也并不陌生。目睹四下无人,他就靠近一些,抬高声音问道:“文约,卿供我的粮秣,如何到了陆、戴二贼手中?”
当下二人并头商讨了一番公文言辞,要显出不卑不亢之态来,既不给人威胁朝廷的印象,又能使朝廷正视这一要求,完了裴该就说:“我军中乏如椽大笔,祖君在兖、豫,应招揽了很多旧族名宦,此事便奉求祖君了,我联署可也。”趁便提出要求:“徐州无人,若中州士人肯来我麾下者,还望祖君荐举。”
裴该笑一笑,低声道:“祖君,即除彼二獠,建康亦必再遣人来,不过扬汤止沸罢了。君可曾想过,与其请天子诏,不如请节?”
其实在此之前,众将便即齐聚大将魏硕处,奥妙商讨。有人就说了:“徐州军甚为精锐,粮道稳固,等闲难夺,我等本日勉强到手,可一而不成再……”中间儿的人愤然道:“莫非先将军之仇,便不报了么?!”先前说话那人一摊手:“如何报?莫非汝欲在此等候徐州雄师,螳臂当车不成?”
若不击破胡军主力,拿下河南来也守不住;若能击破胡军主力,全部盘面就都活了。故此裴、祖二人才临时止步于成皋,密查刘粲动静,不肯持续向前。
裴该心说我就晓得……喝了一口茶,俄然间又笑起来了:“祖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实在陆、戴二獠扣押君的粮草,倒一定纯然是一桩好事。”
陈川这个头大啊,本觉得徐州雄师已然开向河南,粮道必定脆弱,能够轻松篡夺,谁想到“乞活”的战役力太差,精锐多数被冯龙带去与祖逖汇合,剩下的也都心胸踌躇,不肯极力,其他老弱几近派不上甚么用处。成果持续三次反击,全都损兵折将,却粒米未获。
终究裴该点了陆衍麾下“蓬山”左营前去剿除,保障粮道,若得机遇,也能够把浚仪、蓬关全都拿下来——“乞活”人是很多的,一概押往徐州屯田。特么的我也不管会不会吃撑着了,你们本身撞上门来,须怪不得我——在祖逖面前,天然也有了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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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逖首肯了,随即转换话题:“本日得见文约军势,公然天下强兵,使祖某忸捏——乃知暗沟水畔的恶战,本非幸致。不知何故能练出如许精锐来啊?文约可有以教我否?”
裴该苦笑道:“东海大王夙来信重于我,若得信时,必责二贼。然恐其毕竟年幼,若为二贼挟制,都一定能够得见我的手札……”
实在提及政治斗争来,裴该虽有见地,毕竟贫乏经历,这个主张还是裴嶷先提出来的,得其首肯,才会借机与祖逖相商。如果裴该一人求节,刁悍之态不免令人侧目,倘若再扯上祖逖,他小我就不那么显眼啦——并且胜利的能够性也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