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

第四十六章、惊变

因而跟畴前去,去未几远,便见晋军大众,估摸着不下五千之数。三兄弟当中,唯有靳康曾经跟从刘粲西征关中,跟裴该所部打过交道,靳准、靳明却还是第一次遭受,但见晋军行列严整,士气昂扬,兼之盔甲、东西亦颇精美……兄弟们不由得对视一眼,心说我们投晋这步棋还真是走对了。

刘粲等人见到刘聪尸身,无不伏地痛哭,随即便有动静传来,说刘曜已定平阳,拥着代王刘恒即位了。刘粲不由破口痛骂道:“晋婢贱儿,岂有为君之份?!”乔泰、王腾、靳准等人商讨后,便即将赭袍披在刘粲身上,拥其为君,以与平阳刘曜、刘恒相拮抗。

这话就说得很明白了,二靳对视一眼,随即又重新将目光转向靳准,用力点头道:“我等唯阿兄马首是瞻,但是事不成久谋,彻夜便要脱手!”

靳准纵跃而前,一脚便踏住了刘粲,随即挥刀割取了首级,扯下一片帐幕来包住了。靳康、靳明搜得七玺,也全都安于匣内,命亲信抱了,一起仓促出帐,叫开营门,策马远飏。比及乔泰等人听闻讯息,急来救时,大帐内只剩下了一具无头的尸身……

“当今天下,二帝并立,我等唯有奉玉玺以向洛阳,或可改换门庭,再谋荣显。”

靳明也说:“军中粮秣将尽,最多不过保持四五日,即便石虎肯来相援,亦一定能够比及当时……陛下云明日四鼓即炊,不知以何为炊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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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晚间,靳准自请率部巡营,趁机奥妙调开了刘粲的禁卫,然后兄弟三人便率几名亲信,一起执刀仗剑,直入主帐。

刘粲田野即位、颁布制书、分赐臣僚,以及暂瘄刘聪尸身,安排灵堂,这一整套事儿大抵办完,就多担搁了一天半的时候。随即调集百僚商讨去处,他本人是筹算马上出发,持续北上,一口气把平阳给攻陷来的,但是群臣却皆面面相觑,不肯从命。

说到这里,摆布瞧瞧两个从兄弟,问道:“此事亦甚险,玉玺岂是易得的?或将为此而行不忍言之事,则卿等肯与我戮力同心,不相离弃否?”

靳准却还是点头,说:“彼即得玺,亦一定肯纳我等,即便临时对付,今后必起杀心,不成也……”

靳准拱手解释:“我乃胡将靳准,此二报酬吾从弟靳康、靳明,于平阳皆任显职。明天意灭胡,我兄弟乃弃暗投明,夺其重宝,以献晋家天子。”

“军中固然乏粮,向前或可死中求活,倘若复归——临汾、绛邑又哪不足粮能够就食啊?且晋人前虽不答我,甄随却在解县竟日高卧,不肯紧逼,为欲使我与刘永明相争也;今若闻先帝驾崩,永明尽得平阳,莫非不会趁机率师而北,来取朕的首级么?岂能容我等安然积聚?

他大抵猜到此人是谁了,仓猝拱手问候:“但是甄将军么?某是靳准,特来投诚。”

即便甄随,听到这话都不由当场蒙圈儿了——“汝说甚么?刘粲的首级与天子玉玺?可速呈上来待我验看!”

虽已半夜,刘粲尚未寝息——他必定睡不着啊——喝了几杯酒,略有些醉意,正在那边摩娑着传国玉玺,胡想不日便可杀入平阳,肃除刘曜、刘恒——固然这类能够性很小,但眼下刘士光不敢再往别的方向去细想了,只要靠胡想来支撑本身的精力。

靳准面上微露对劲之色,说:“天子之玺,非人臣所可观览也。至于刘粲的首级,将军自可验看。”说着话,将手中木匣高高举起,以待甄随来接。

说白了,石氏叔侄的心机我们瞧不透,万一人还筹算再做几年皇汉的臣子呢,那你捧着玉玺前去相投,不是反倒身膏虎吻么?

靳明建议道:“永明既奉新君即位,唯缺玉玺,我兄弟若能夺得玉玺相与,或肯宠遇之,亦未可知。”

只是此中很多晋将胳膊上都围着个布套,色彩各别,不晓得是甚么企图……

靳康脸上鞭痕在烛火映照下分外显眼,烘托着神情极其的狰狞,他大喝一声:“请天子下赐首级与我兄弟保命!”随即一个箭步,举起刀来,便向刘粲劈面斫下。刘粲慌急之下,想摸兵器,却一时摸不着,只得抄起手中玉玺来,朝着靳康的手腕狠狠掷去。

此将天然便是甄随,当即冷冷地望向靳准,沉声问道:“传闻汝等携重宝前来,以申降意之诚,不晓得是甚么重宝啊,可交来我看。”

察看晋军的进步方向,恰是闻喜,信赖在攻取了闻喜县后,便将直上平阳郡,则刘粲顿兵平阳坚城之下,背后再杀来这么精勇的一支晋军,哪儿另有幸理啊?即便刘曜当此雄师,也只要恪守平阳,以待石虎来援的份儿吧。

商讨好久,王腾建议分兵去取襄陵乃至杨县,看看两城府库当中,是不是能够再掘出点儿东西来,刘粲细心考虑过后,允其所请。随即定计,他自将主力持续北上,陈兵于平阳郊野,以逼刘曜,但是瞧瞧天气,估计明天是走不成啦——“明日四鼓即炊,五鼓出发,众军随朕往讨背叛!”

靳明双瞳中寒光一闪,恶狠狠地说:“既是刘永明势大,我等不如前去相投……”

靳氏三兄弟全都捧着一个木匣,靳准也不将木匣上交,却只是点头表示道:“明告将军,此匣中所盛,乃胡酋刘粲之首级也,我兄弟二人匣中所盛,乃传国玉玺,与天子六玺,请将军遣人护送,前去洛阳,进献于晋天子御驾之前。”

靳准悄悄点头,说:“石世龙固然僭号称王,终不忍背汉,此时奉玺往投,或者反触其怒……即彼故意,山高水长,襄国何其悠远,岂能遽至啊?若走晋阳,而石虎实不明世龙情意,也恐不肯纳我兄弟……”

刘粲拧着眉头说:“此事朕天然晓得,但亦不得不冒险矣。倘若石虎应诏南下,以攻永明,而朕不在,则彼既入平阳,岂肯再拱手相让啊?即迎朕,朕亦不敢入,恐反落于羯奴之手——唯朕军在,始可使石虎不敢遽起妄心。而若石虎实助永明,此上天弃朕也,自也没法可想……”

“为今之计,只要持续向前,直抵平阳城下,或许城内另有忠悃之臣,肯暗开门以迎我军进入。即便不能遽入城,亦可于城下搜掠物质,以待石虎之来……”

靳准面色阴沉,手扶着下巴,很久不言。靳康和靳明对视一眼,随即抬高声音劝说道:“阿兄,天子败亡期近,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挽回,莫非我靳氏真要为之殉死么?”靳准瞥了他一眼,缓缓问道:“贤弟有何谋算?”

领兵的晋将也不上马,就停息道旁,居高临下俯瞰被押送来的靳氏兄弟。靳准一瞧此人身量并不甚高,肩膀却宽,腰围也粗,大圆脸上尽是横肉,还生得黑漆漆一部稠密的虬须,显得极其威武,且尽显倨傲之色——胳膊上的布套是赭红色的。

靳康急得连顿脚,说:“阿兄如此说,是真欲我兄弟同死于平阳城下么?!”

俄然靳准等人排帐而入,刘粲尚不觉得意,头也不抬,只问:“诸营皆安否?”靳准嘲笑道:“各营偷走者,不下千数,如何可安?”刘粲这才皱着眉头抬起脸来,却见靳氏等全都身披铠甲,手执利刃,不由大惊,忙问:“则卿等来此何为啊?”

靳明闻言,悚然一惊道:“阿兄之意,莫非去投石氏?”

靳准连连摆手,说不成——“陛下厚待我等,岂忍相弃?且永明夙来嫉恨我靳氏,白手往投,岂肯收纳啊?”

刘粲一样忙不迭地给死老爹上号,谥为昭武天子,庙号烈宗,现砍木制棺而瘄,一样大赦天下,唯刘曜、刘恒及其翅膀不赦,并且麾下将吏多数三级连升,新组朝廷班底。

靳准摆布望望,随即一手拢住一个,把兄弟两个拉扯过来,三头相并,呼吸可闻,他低声道:“即便刘永明能胜,所据亦不过平阳孤城耳,即便宠遇我兄弟,最多三年,仍必毁灭。天意如此,汉祚将倾,恐非人力所能挽回……”

乔泰等人护着刘聪的棺木,并传国玉玺与天子六玺,自汾西沿路南下,公然翌日便即劈面撞见了刘粲所部——刘粲在崇山山麓为刘曜所败,又见敌军旗号仍然插在山头,遂不敢再攻,转向济汾,沿着西岸北上,刚好与乔泰等人汇合……

靳准手搭凉篷,细细一瞧,见来人都是晋兵打扮,这才多多极少松了口气,仓猝呼喊道:“我等特来投诚,有重宝献于晋天子,可即引我等去见汝家将军!”

随即他就嘡嘡嘡道出一番事理来,申明我们现在只要持续向前,而绝对不能后退——

晋兵也不回应,只是遣一骑返归通报,余众隔着半箭之地,周到监督靳氏一行。时候不大,便又涌来数百晋兵,将靳准等里外三层围定了,随即一将排众而出,问靳准道:“汝是何人,而欲见我家将军?”

然后刘曜和刘粲又几近同时下诏,遣使前去襄国和晋阳,以求石勒叔侄互助。就连圣旨的内容都很靠近,一是承认石勒的赵王之号,二是加封石虎为上党郡公,独一的分歧,是刘粲合用天子行玺(用于封国)和天子之玺(用赐诸侯),刘曜那边则是找人临时刻的两枚图章。

众将各归其帐,此中靳康脸上还老长一条血痕,要等退回自家营帐后,才终究得着机遇敷药医治。靳准、靳明皆来探视靳康,靳康苦着脸说:“天子何其暴躁,吾方一言分歧其情意,便照面上挥鞭……阿兄,刘曜既已固平阳之势,岂是轻易攻得下来的啊?”

是以靳康起首提出建议,说我们不如临时退归临汾、绛邑去,重新积聚,再图大肆。刘粲闻言大怒,直接提起倚靠在案旁的鞭子,朝着靳康脸上就是狠狠地一记,斥喝道:“汝多么之怯也!”

他们仓猝四下追杀靳氏,却毕竟慢了一步,未能追及。动静一传开去,四万雄师,连夜奔散……

倘若刘聪没死,与刘虎等尚在城内,那么刘粲雄师一到,里应外合,刘曜必定丧败;即便在刘聪刚死不久,城中民气尚且不定之时,信赖刘曜不成能顿时收编残存禁军,稳定局势,则刘粲仗着兵数浩繁,缓慢挺进,也能有几成的胜算。但现在计点着刘曜完整占有平阳,已然两日了——等我们赶到,就得三四天啦——必能稳固戍守,那靠着这几万粮秣不继、东西不全的将兵,再想复夺平阳,必将难若登天。

刘粲所言,倒也有必然的事理,但是乔泰当即指出:“陛下,料雍……刘永明也必遣使晋阳,以召石虎,则石虎肯不肯来,互助于谁,尚在未知之数啊。”

途中再经城邑,必定绕行,亦不敢逗留,这一日才过闻喜县城,忽见前面旗号招展,雄师沿路澎湃而来。靳准等心中忐忑,仓猝遣人探查,但是亲信才刚撒出去,他们就被军中探马十数骑团团包抄住了。

他们的家眷都在临汾城内,便即取出了,并家奴数十人,护送三人、六车,马不断蹄地持续南向,筹算从河东郡东部度过黄河,经弘农前赴洛阳,向晋天子奉献刘粲的首级,以及传国诸玺。

因为靳氏兄弟恐怕谋之于众,导致事泄,故此只领着亲信七人,来弑刘粲、夺玉玺,而另择略微可托的部曲数十人,诡称将逃往平阳去投刘曜,命他们连夜北走,以利诱乔泰等人。实在靳氏兄弟策马出了营北后,却吃紧折向南边,沿着汾水连夜奔驰,急走一日夜,终究到达了临汾。

几近同时,就听靳准喝道:“休要斫伤了脸孔,难以辨认。”与靳明二人一左一右,也各自挥刀杀来。靳康倒是恐怕玉玺有失,从速收刀,双手抱住,刘粲操纵这一机遇猛跳起来,回身就逃,却被二靳两刀都狠狠斫在了后心上,当即“扑”的一声,伏地而倒。

那员晋将点点头,便道:“汝三人且携重宝,随我来吧——引汝等去见我家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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