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三)
沈重抬头长叹,对朱由校躬身奏道:“直至兵部尚书张大人到了,与臣应对之间不动兵戈,京营守军才敢靠近重重围困。陛下,幸亏臣无歹意,不然皇城已下,中枢失守,大明危矣。臣此次练习于都城,观朝中衮衮诸公皆是无能之辈,为吾皇及内阁六部重臣之万全,臣恳请陛下迁都于威海卫,由定边军戋戋万人保护,也比在都城束手待毙为好。”
张鹤鸣气得浑身颤栗,指着沈重向朱由校怒道:“陛下,若非沈重乃是天子近臣,若非定边军乃是天子亲军,臣等对其不加防备,未敢等闲进犯,岂可任由其来去自如?沈重得了便宜还卖乖,实乃卑鄙小人,欲诽谤君臣,以邀功献媚于天子也!”
可沈重恰好说了,吾若真有谋逆之心呢,本身另有何话可讲?沈重今后如何且不说,上至内阁兵部,下至京畿官员,另有勋贵京营,敌军千里潜行入京而不知,敌军千骑攻入都城而无防,敌军残虐皇城之下而救之不及,又岂是一个昏庸无能、疏于职守能够解释的。沈重和定边军若真有异心,来得如果建奴叛军,大明安在,天子安在?
朱由校兴趣已失,又急着与沈重见面,便扬声下旨:“定边军将士交战万里,浴血辽东,数折奴酋,功在社稷!人赐贡酒一坛,白银二十两,绸缎一匹,给假一月,着有司叙功呈报,再议升迁。定边军,去甲!”
魏忠贤心中堕泪,追悔莫及。定边军诡异入京,东厂番子和锦衣卫的急递早已报知,本身用心坐视不睬,也不奏报天子,就等着让天子看到,沈重和定边军是多么放肆放肆,目中无君。只是想不到人家早得了天子暗许,京中守军又无能若此,让定边军入城神速,厂卫竟未能及时反应,方让沈重当众打脸,想来在天子心中,一个无能的评价是少不了的。
张鹤鸣一怔,老脸一红,却再无话可说。刚才的几句诘责,是多么义正言辞,若非对天子忠心,对皇权尊敬,为天子朝廷,相忍为国,何必对天子近臣各式谦让,何必对天子亲军的放肆放肆视而不见?怀着对天子宠任奸佞的各种委曲,一句“岂可任由其来去自如”,就将沈重没法回嘴的指责,以及兵部的疏于职守,尽数悄悄化解,还将沈重的卑鄙用心、定边军的骄狂难治,本身的洞彻千里、尽在掌控的才气,表示得淋漓尽致,令人闻之佩服。
等朝中众臣寂静,朱由校龙吟之声望严而下,对始终跪伏于地的沈重问道:“平身!都城防备如何,卿可当众奏来。”
叶向高瞥了一眼天子的神采,方安闲退下。瞅着进退失措的张鹤鸣摇了点头,又俯视着始终阵列不动、杀气腾腾的定边军铁骑,扫了一眼傲然独立、飞扬放肆的沈重,便又低头垂目,规复了儒雅的阁臣风采。
叶向高苦笑着摇点头,渐渐凑到朱由校身边,轻声说道:“陛下,众目睽睽之下,当重视朝廷体统,此闹剧该收了吧?如有司官员疏于职守,可廷议其罪,可托付有司,切勿失朝廷脸面,乃至贻笑天下。”
慷慨入建州,铁血守辽阳,一出鬼神惊,二战定辽东。烽火行辽沈,尘烟一万里,火烧勇八旗,水淹悍女真。暴雨扫暴风,尸山化血流,四海可纵横,天下第一军。返来拜天子,泪飞顿作雨,大明二百载,九五当为尊。
朱由校举头挺胸、气定神闲地立于皇城城头,神采淡然不见颠簸,神采庄严不见喜怒,傲视天下高高在上,龙威霸气勃然喷发。一派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般的千古明君气象,突显于瞠目结舌的朝中众臣之间,肃立于惶恐失措的京营雄师之上,面对着岿然不动杀气腾腾的定边军铁骑,竟是如此夺目刺眼,光芒万丈。
沈重看着黑着脸的众臣哈哈一笑,骄狂而喝:“至正阳门,终稀有百军卒,阵列防备。臣军令之下,定边军佯攻而上,未曾涓滴抵当,守军刹时崩溃,逃之夭夭,正阳门一战而下,铁骑奔腾而入,安然杀进京都内城。”
朱由校嘲笑道:“闹剧?也罢,有罪无罪,皆由内阁,由阁老说了算,朕就当看了场闹剧。”
沈重嘿嘿一笑,点头叹道:“千骑突至,广渠门表里百姓四散奔逃,广渠门守军猝不及防,铁骑不战而入外城,军民惶恐崩溃,唯余一片狼籍。入正阳门大街,阵列而向正阳门,一起军旗招展,秋毫无犯,百姓放心,围观尾随,两旁商店,人头攒动,哗然呼喝,轰动半城,竟仍不见半个官员衙役、京营厂卫,上前劝止查问。”
朱由校俄然用力儿拍打着城墙,大声嚎道:“魏忠贤,赏,重赏,狠狠赏!”
沈重说罢,也不睬群臣嗡嗡群情,指着身后的铁骑嘲笑道:“臣不但瞒过朝廷处所,就连麾下也不知此行目标。广渠门外,俄然命令闯城,将校临时安插,千骑轰但是动,于广渠门外一里,俄然发力偷袭都城。”
沈重点头笑道:“吾若真有谋逆之心呢?”
张鹤鸣怒道:“吾之言有何好笑?若非尔是天子钦命的监军,若非打着钦赐定边军的旗号,岂有让你浑水摸鱼的机遇?”
沈重俄然哈哈大笑,笑得哈腰捶胸,一手指着张鹤鸣说不出话来,恶形恶状极是可爱。
魏忠贤赶紧领旨,气哼哼看着造作的沈重和定边军,内心悲忿地骂道:“臭不要脸!”(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浏览,更优良的浏览体验。
朱由校趴伏在城墙上,看着百战返来、嚎啕大哭、忠心耿耿佩服于脚下的铁甲强军,只觉本日方感遭到太祖高天子横扫天下、摈除蒙元的恢弘派头,太宗天子逐鹿中原、亲征大漠的铁血豪情,不由热泪盈眶,打动得一塌涂地,对沈重和定边军豪勇,恨不得掏心挖肺、倾其统统而重赏,方可安抚心中热血翻滚、气贯长天的帝王之气。
沈重,沈东海,反击来得好快,好狠,好绝,宁肯与天下官员和司礼监内宦为敌,宁肯置身之于万劫不复,也要当众狠狠扇下这一巴掌。
沈重看着哑口无言的张鹤鸣,扬声嘲笑道:“眼皮子底下的都城,都不能万全,却大言不惭,指导千里外的辽东,真是不自量力又不知耻,吾羞于同你为伍也!”
沈重指着京营和厂卫雄师嘲笑道:“定边军过东江米巷,沿途浏览诸部府司衙门,至长安街方再见皇城保卫,个个喏喏不敢上前。臣与千骑阵列于此,将近一个时候,厂卫才姗姗来迟,战战兢兢护住了承天门。随后京营数千守军混乱而来,惶恐惊骇不敢逼近,远远围堵作壁上观。”
魏忠贤仇恨之余,心中却更加惊骇顾忌。他不怕位高权重的东林党,他不怕人多势众的文官士子,他不怕世代朱门和公侯勋贵,这些人都不好惹,但也不谈不上多可骇。唯有沈重,圣眷正隆,才调横溢,行事却无所顾忌、不按常理、敢置身于死地反击的疯子,才更让人惊骇。
但是,沈重恰好说了这么一句,“吾若真有谋逆之心呢”。你如何敢说,你如何敢当众说出这么一句,你知不晓得,不管你有没有谋逆之心,这句话都是千万不能说的。有而不说,无以加罪,无却言之,旦使天子疑其心,有司污其行,则罪无可恕,身败名裂,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沈重起家肃立,慎重整衣叩拜,定边军千人随之而跪,刹时山呼海啸传来:“吾皇万岁!万岁!千万岁!”
沈重叩首高呼:“臣领旨!”
耳光,清脆的耳光,正大光亮的耳光,无所顾忌、置之死地的耳光,狠狠抽在魏忠贤和重臣的脸上,一个个咬牙切齿却无话可说。
魏忠贤感喟后退,内阁大学士纷繁侧目,六部九卿忍怒不言,张鹤鸣无语羞惭,沈重横眉冷对,唯有大明千古明君朱由校,嘴角暴露一抹坏笑,广大龙袍下的衣袖内,对沈重悄悄竖起大拇指,昏君气象一览无余。
吴天武连连叩首,泪如雨下,李晟大声哭嚎,以头抢地,骑虎帐一千老兵,一个个拿出跟素娥学来的各式本领,或连连谢恩,或热泪横流,或大声奖饰,或鬼哭狼嚎,将朱由校打动得非常欣喜,神清气爽。
两世为人的沈重,人生经历多么丰富,岂会学那细柳营的周亚夫,另有功高震主的年羹尧。被几次建立忠君思惟的定边军,听得天子旨意,看都不看沈重,一齐翻身上马,扔下兵器,解开甲胄,然后千人拜伏于天子面前,齐声喝彩:“谢吾皇天恩!吾皇万岁!万岁!千万岁!”
沈重昂然起家,对朱由校及群臣傲然道:“十月十二,千骑先行解缆,千里潜行,藏于乡野。臣十月十五乘船,横渡大海,扮作商贾于北塘登岸。十月二十五,臣与麾下汇合,百人一批,北上香河,偷越通州,本日到京,聚于广渠门外。一起无惊无险,所经州县文武,无一发觉。”
朱由校订在暗自对劲,恋慕地看着演技实足的沈重,鄙夷地扫视着丑态百出的朝臣,扶着城墙的手指,如赏识美好旋律般,有节拍的敲击不断,两腿前后颤栗着开端得瑟。俄然,朱由校余光发觉到叶向高看望的目光,赶紧举头挺胸,收敛对劲,又一派明君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