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魔(5)
“谁让你摸她的手?我说的是碗!”壁儿看他那傻样儿,忍不住笑了,就把玉碗递给他,“摸摸不碍事的!”
现在,玉碗捧在了他的手里,光滑的玉质摩挲着他那粗糙的手指,一阵清冷浸入他的手掌,传遍他的满身,像触到了阔别凡尘的星星、玉轮。他在大家间走了好久好久,仿佛就是为了这一个美好的刹时,他感到了从未体味过的满足、镇静和欢乐,仿佛他手中捧着的不是一只玉碗,而是天外飞来的精灵,和他的心相通了。他沉醉了,麻痹了,把身边的统统,把他本身都健忘了,被玉魔摄住了灵魂……
“赔?”梁亦清没想到这小子这么逞强,就开打趣似的说,“只怕你赔不起呀,你拿甚么赔?”
当他瞥见地上的碎片和易卜拉欣那懊丧的神态,便统统都明白了。
梁亦清动情地握住这双手,两眼一酸,几近也落下泪来。
不料梁亦清却一笑置之,对壁儿说:“瞧你这一惊一炸的,我当是甚么大不了事儿呢!”就走畴昔,抚着易卜拉欣的肩膀,利落地说:“不碍事!这件小玩艺儿毁了就毁了吧,赶明儿我加几个夜作就又出来了,误不了货主来取!”
“哎呀,你这小我!你这小我……”壁儿大惊失容,声音都颤栗了。
奇特的是,他只朝易卜拉欣严肃地看了一眼,却不但没有任何斥责,反而不再说话,若无其事地抬起右手,抚着飘飘的长髯,悄悄地看着奇珍斋主梁亦清。他要看看梁亦清在此时现在将如何对待本身的穆斯林同胞。如果梁亦清暴跳如雷,那也好,那就申明此人不过是个守财奴罢了,对他谈甚么真经教义都是多余的事。在吐罗耶定眼中,财帛只不过是浮云,是粪土,是凡夫俗子恋恋不舍的累身之物。
易卜拉欣像遭了雷殛,直愣愣地站在那儿,成了木雕泥塑,两只眼睛失神地盯着地上的碎片,怜惜、悔怨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儿。毁了,如何一眨眼就毁了呢?那精彩绝伦的艺术品,俘虏了他全部心灵的宝贝,不复存在了!
易卜拉欣甚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的心,正在被一把利刃宰割!
梁亦清冷静无语,他仿佛方才熟谙了这个身材比他矮了一半而心却和他一样高的孩子,两双手在无声无息中感到了血脉的贯穿。但是,他不晓得该如何答复这个孩子,只能游移地转过脸去,望着神采寂静的吐罗耶定。这孩子,是吐罗耶定的,他们面前另有悠远的征途,一向通向天房克尔白!
“你摸摸,光滑着呢,就跟玉儿的手似的!”壁地抱着玉儿,靠近他说。
“哦。”易卜拉欣伸脱手去,如同去接一件圣物。
壁儿蹲下身去,绝望地捡起那些碎片,哭了:“这是我爸的心,我爸的命,是我们一家人的饭碗!……”
“徒弟,收下我吧!”易卜拉欣咬了咬嘴唇,俄然说出了连他本身也感觉吃惊的话,顷刻之间,他又想起了那条玉的长河,啊,这恰是他的生命要投入的处所,他的归宿!
两位谈经的父老被轰动了。
“出了甚么事,易卜拉欣?”吐罗耶定走了过来。
泪珠从易卜拉欣的眼眶中“刷”地滚落下来,他倔强地抬开端来,望着梁亦清说:“我……赔您!”
易卜拉欣抽出了本身的手,擦了擦眼泪,愣愣地看着扶养他长大**、带着他跨过千山万水的吐罗耶定,俄然跪了下来:“巴巴,谅解我!我不能跟您走了!”
“我赔得起!我有力量,有手,我甚么都能做!”易卜拉欣昂然说,向梁亦清伸出他那两只还没有长成男人汉模样儿的手,但是,上面已经充满了风霜培植的皴裂、劳作留下的厚茧,瘦硬的骨节像是从雪里泥里暴露的竹根。
“光滑,光滑……”易卜拉欣痴痴地抚摩着玉儿的小手。
“啪!”玉碗俄然从他那双麻痹的手中滑落下来,掉在砖地上,薄如蛋壳的玉片四碎迸散,像河水中被撞破的薄冰!
玉儿瞥见闯了大祸,吓得“哇”地哭了起来。
易卜拉欣却被那法力无边的宝葫芦和宝药迷住了,听傻了,看傻了,像是走进了恍忽迷离的梦境,托在壁儿手中的那只小巧的玉碗,像透过薄云现出的一轮明月,向他闪出昏黄的光辉,吸引着他一步一步*近。
“留意别掉地下!”他听到了不知从哪儿收回来的声音,仿佛非常悠远,又非常逼近,或许是壁儿在说话,他记不起来壁儿是谁,也不晓得本身在甚么处所,空寂的宇宙间俄然响起来的异声,把他轰动了,他又回到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