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五义

第8章 墨斗剖明皮熊犯案,乌盆诉苦别古鸣冤(2)

到了赵大门首,只见房舍焕然一新,不敢拍门,问了问邻右之人,方知赵大发财了,现在都称“赵大官人”了。老头子闻听,不由心中不悦,暗想道:“赵大这小子,好处掐,弊端捏,那一种行动,连柴火钱都不想着还。他如何配发财呢?”转到门口,便将竹杖拍门,口中道:“赵大,赵大。”只听内里承诺道:“是谁,这末‘赵大’、‘赵二’的?”说话间,门已开了。张三看时,只见赵大衣冠光鲜,公然不是先前风景。赵大见是张三,赶紧说道:“我道是谁,本来是张三哥。”张三道:“你先少和我论哥儿们。你欠我的柴火钱,也该给我了。”赵大闻听,道:“这有甚么要紧。老弟老兄的,请到家里坐。”张三道:“我不去,我没带着钱。”赵大说:“这是甚么话?”张三道:“端庄话。我如有钱,肯找你来要账吗?”正说着,只见内里走出一个妇人来,打扮的怪模怪样的,问道:“官人,你同谁说话呢?”张三一见,说:“好呀!赵大,你干这谋生呢,怨的发财呢!”赵大道:“休得胡说,这是你弟妹小婶。”又向妇人道:“这不是外人,是张三哥到了。”妇人便上前万福,张三道:“恕我腰疼,不能行礼。”赵大说:“还是这等爱顽。还请内里坐罢。”张三只得跟着出去,到了屋内,只见一起一起的盆子堆的很多。相互让座。赵大呼妇人倒茶。张三道:“我不喝茶。你也不消闹酸款,欠我的四百多钱总要还我的,不消闹这个软局子。”赵大说:“张三哥,你放心,我哪就短了你四百文呢。”说话间,赵大拿了四百钱递与张三。张三接来揣在怀内,站起家来,说道:“不是我爱小便宜,我上了年纪,夜来经常爱起夜。你把那小盆给我一个,就算折了欠我的零儿罢。今后两下开交,相互不认得,却使得?”赵大道:“你这是何必!这些盆子俱是挑出来的,没沙眼,拿一个就是了。”张三挑了一个趣黑的乌盆,挟在怀中,回身就走,也不告别,竟自出门去了。

包公那边也闻声了,叮咛带上来,问道:“你这老头子为何又来?莫非不怕打么?”张老叩首道:“方才小人出去又问乌盆,他说赤身露体,不敢见星主之面。哀告太爷赏件衣服粉饰粉饰,他才敢出去。”包公闻听,叫包兴拿件衣服与他。包兴赶紧拿了一件夹袄,交与张老。张老拿着衣服出来,该值的说:“跟着他,看他是拐子!”只见他将盆子包好,拿起来,不放心,又叫着:“乌盆,随我出去。”只听应道:“有呀,伯伯,我在这里。”张老闻听他承诺,这一回留上心了,便不住叫着出去。到了公堂,仍将乌盆放在当中,本身在一旁跪倒。包公又叮咛两边仔谛听着,两边承诺“是”。此所谓上命调派,概不由己。有说老头子有了病了的,有说太爷好性儿的,也有暗笑的。连包兴在旁也不由的暗笑:“老爷本日叫疯子磨住了。”只见包公座上呼喊:“乌盆。”不想衣内承诺说:“有呀,星主。”世人无不惊奇。只见张老闻声乌盆承诺了,他便忽的跳将起来,恨不能要上公案桌子。两旁世人呼喊,他才复又跪下。包公细细问了张老。张老仿佛背书的普通:他姓甚名谁,家住那里,他家有何人,作何心机,如何遇害,是谁害的,滚滚不竭说了一回,清清楚楚。两旁听的无不感喟。包公听罢,叮咛包兴取十两银子来,赏了张老,叫他归去听传。别古千恩万谢地去了。

包公立即叮咛书吏办文一角,行到姑苏,调取尸亲前来结案。即行出签,拿赵大夫妇,顿时拿到,严加询问,并无供词。包公沉吟半晌,便叮咛:“赵大带下去,不准见刁氏。”即传刁氏上堂。包公说:“你丈夫供称谗谄刘世昌,满是你的主张。”刁氏闻听,愤恨丈夫,便说出赵大用绳索勒死的,并言现有未用完的银两。即行画招,押了指模。立即派人将赃银起来。复又带上赵大,叫他女人质对。谁知这厮好狠,横了心再也不招,言银子是积累的。包公一时起火,请了大刑,用夹棍套了两腿,问时仍然不招。包公一声断喝,说了一个“收”字。不想赵大不由夹,就呜呼哀哉了。包公见赵大一死,只得叫人搭下去,立即办详,禀了本府,转又行文上去,至京启奏去了。此时尸亲已到。包公将未用完的银子,俱叫他婆媳支付讫;并将赵大师私奉官折变,觉得婆媳养赡。婆媳感念张老替他鸣冤之恩,愿带到姑苏养老送终。张老也因受了冤魂嘱托,亦愿照看寡居孤儿。是以筹议伏贴,一同起家往姑苏去了。

老头儿为民气热,一夜未曾合眼,不等天明,爬起来,挟了乌盆,拄起竹杖,锁了屋门,竟奔定远县而来。出得门时,冷风透体,寒气逼人,又在天亮之时。若非张三美意之人,谁肯冲寒冒冷,替人鸣冤。及至到了定远县,气候过早,尚未开门;只冻得他哆颤抖嗦,找了个避风的地点,席地而坐。喘气多时,身上感觉和暖。老头儿又欢畅起来了,将盆子扣在地下,用竹杖敲着盆底儿,唱起什不闲来了。刚唱一句“八月中秋月照台”,只听的一声响,门分两扇,太爷升堂。

张老出了衙门,口呼:“乌盆。”只听应道:“有呀,伯伯。”张老道:“你随我诉冤,你为何不出来呢?”乌盆说道:“只因门上门神劝止,冤魂不敢时人,救伯伯替我申明。”张老闻听,又嚷“冤枉”。该值的出来,嗔道:“你这老头子还不走!又嚷的是甚么?”张老道:“求爷们替我答复一声:‘乌盆有门神劝止,不敢进见。”’该值的无法,只得替他回禀。包公闻听,提笔写字一张,叫该值的拿去门前焚化,仍将老头子带出去,再讯二次。张老抱着盆子,上了公堂,将盆子放在本地,他跪在一旁。包公问道:“此次叫他可应了?”张老说:“是。”包公叮咛:“摆布,尔等听着。”两边人役回声,洗耳静听。只见包公座上问道:“乌盆。”不见承诺。包公不由起火,将惊堂木一拍:“我骂你这狗才!本县念你大哥之人,方才不加责于你,现在还敢如此。本县也是你捉弄的吗?”用手抽签,叮咛打责了十板,以戒下次。两旁不容分辩,将张老打了十板。闹得老头儿呲牙咧嘴,一拐一拐的,挟了乌盆,拿了竹杖,出衙去了。

一日,闲暇无事,偶尔想起:“三年前,东塔洼赵大欠我一担柴钱四百文,我若不要了,有点对不过众伴计们;他们不迷惑我使了,我本身用心实在的过意不去。本日无事,何不逛逛呢。”因而拄了竹杖,锁了房门,竟往东塔洼而来。

包公闻听,心下明白,叫天佑下去,即带皮熊、毕氏上堂,便问毕氏:“你丈夫是何病死的?”毕氏尚未答言,皮熊在旁答道:“是心疼病死的。”包公便将惊堂木一拍,喝声:“该死的狗才!她丈夫心疼病死的,你如何晓得?明是因奸谋命。快把怎生暗害杨大成致死情由,从实招来!”两旁一齐恐吓:“招!招!招!”皮熊惶恐,说道:“小人与毕氏通奸是实,并无暗害杨大成之事。”包公闻听,说:“你这刁嘴的主子!曾记得前在饭店当中,你要吃酒,神采镇静,举止失措,酒也未曾吃完。本日公堂之上,还敢支吾!摆布,抬上刑来!”皮熊只吓得哑口无言,悄悄自思道:“这位太爷如此明察,别的谅也瞒不过他去,莫若实说,也免得皮肉刻苦。”想罢,连连叩首,道:“太爷不必起火,小人愿招。”包公道:“招来!”皮熊道:“只因小人与毕氏通奸,情投意合,唯恐杨大成晓得,将我二人拆散。是以定计,将他灌醉,用刀杀死,暗用棺木盛殓,只说心疼暴病而死。彼时因见珊瑚坠,小人拿回家去,托付老婆收了。即此便是真相。”包公闻听,叫他画供。即将中氏定了凌迟,皮熊定了斩决,将吕佩责四十板开释,柳氏官卖,匡家叔侄将珊瑚坠领回无事。因此大家皆知包公断事如神,各处鼓吹,就传到了行侠尚义的一个老者耳内。

且说小沙窝内有一老者姓张行三,为人朴重,好行侠义,因此人都称他为“别古”。(与众分歧谓之“别”,不应时宜谓之“古”。)原是打柴为生,皆因他有了年纪,挑不动柴草,世人就叫他看着过秤,得了利钱大师平分。这也是他平日为人拿好儿换夹的。

张三忙拿起盆子,跑向前来喊“冤枉”。就有该值的回禀,立即带进,包公座上问道:“有何冤枉?诉上来。”张三就把东塔洼赵大师讨账,得了一个黑盆,遇见冤魂自述的话,说了一遍。“现有乌盆为证。”包公闻听,便不以此事为妄谈,就在坐上唤道:“乌盆。”并不见承诺。又连唤两声,也无影响。包公见别古大哥昏愦,也不起火,便叫摆布撵去便了。

转过影壁,便将乌盆一扔,只听得嗳呀一声,说:“碰了我脚面了!”张老道:“奇特!你为何又不出来呢?”乌盆道:“只因我赤身露体,难见星主。没何如,再求伯伯替我申述明白。”张老道:“我已然为你挨了十大板,现在再去,我这两条腿不消长着咧。”乌盆又苦苦要求。张老是个心软的人,只得拿起盆子。他却又不敢伸冤,只得从角门溜溜秋秋往里便走。只见那边来了一个厨子,一眼瞥见,便叫:“胡头儿,胡头儿,那老头儿又来了。”胡头正在班房议论此事谈笑,忽听老头子又来了,赶紧跑出来要拉。张老却有主张,就势坐在地下,叫起屈来了。

这东塔洼离小沙窝也有三里之遥。张三满怀不平,正遇着暮秋情状,落日在山之时,来到树林当中,耳内只听一阵阵秋风飒飒,败叶飘飘,蓦地间滴溜溜一个旋风,只感觉汗毛眼里一冷。老头子将脖子一缩,腰儿一躬,刚说一个“好冷”,不防将怀中盆子掉在灰尘,在地下咕噜噜乱转,模糊哀思之声,说:“摔了我的腰了。”张三闻听,连连唾了两口,捡起盆子往前就走。丰年纪之人如何跑的动,只听前面说道:“张伯伯,等我一等。”转头又不见人,本身痛恨,道:“如何白日就会有鬼?想是我不久于人间了。”一边想,一边走,好轻易奔至草房,仓猝放下盆子,撂了竹杖;开了锁儿,拿了竹杖,拾起盆子,进得屋来将门顶好,感觉困乏已极,本身说:“管他甚么鬼不鬼的,且梦周公。”刚才说完,只听得悲悲切切,口呼:“伯伯,我死的好苦也!”张三闻听,道:“如何的竟自把鬼关在屋里了?”别古本性奸佞,不怕鬼邪,便说道:“你说罢,我这里听着呢。”模糊说道:“我姓刘名世昌,在姑苏阊门外八宝乡居住。家有老母周氏,老婆王氏,另有三岁的孩子乳名百岁。本是缎行心机。只因乘驴回家,行李沉重,那日天晚,在赵大师借宿。不料他伉俪好狠,将我殛毙,谋了资财,将我血肉和泥焚化。到现在闪了老母,放弃老婆,不能见面。地府之下,冤魂不安,望求伯伯替我在包公前伸明此冤,报仇雪耻。就是冤魂在地府之下,也戴德不尽。”说罢,放声痛哭。张三闻听他说的不幸,不由的动了他豪侠的心肠,全不害怕,便呼道:“乌盆。”只听应道:“有呀,伯伯。”张三道:“虽则替你鸣冤,唯恐包公不能准状,你须跟我前去。”乌盆应道:“愿随伯伯前去。”张三见他应叫回声,不觉满心欢乐,道:“这去告状,不怕包公不信。言虽如此,我是上了年纪之人,记性平常,必须将他姓名住处记清背熟了方好。”因而重新背了一回,样样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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