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

第10章 入酒肆蓦逢旧识人 还饭钱径取回乡路

函谷绨袍怜范叔,临邛杯酒醉相如。

交友不在家资。若靠这些家资,引惹这干蝇营狗苟之徒,有钱时,便做出拆屋斧头;没钱时,便做出浮云薄态。毕竟靠申明能够动得隔地厚交,靠眼力方结得困穷兄弟。

柳氏贤惠,连丈夫都带得好了;妻贤夫祸少,信不虚言也。三人饮到深傍晚后,伯当连叔宝先吃的酒帐,都算还了店东。向叔宝道:“彻夜暂别,明日决要相会。吾兄落寞在此,吾辈决不忍遽别。明日见了单二哥,还要设处些川资,送与吾兄,切勿径去。”叔宝唯唯,出店道别。王、李二人别了叔宝上马,径出西门,往二贤庄。

知己虽存怜恤心,丈夫不落穷途泪。

土块调重耳,芜亭困汉光。

其妻不识朋友识,面貌似殊人不殊。

酒保取酒到来,却换了一个老儿,不是推他那些人了。又不是熏烧的下饭,倒是一碗冷牛肉,一碗冻鱼,瓦钵瓷器,酒又不热。老儿摆在桌上就走去了。叔宝恼将起来:“莫非我秦叔宝天生定该吃这等冷东西的?我要把他家私打做齑粉,屋子拖坍他的。不过一翻掌间,倒是一庄没要紧的事,明日传到家里,朋友们晓得了:‘叔宝在潞州,不过少了几两银子饭钱,又不疯不颠,上店吃酒打了两次,又未曾吃得成。’总来为了口腹,惹人做了话柄。熬了气吃他的去罢。”这也是肚里饥饿,恕却小人,未免自伤落寞。才吃了一碗酒,用了些冷牛肉。恰是:

花因风雨难为色,报酬贫寒气不扬。

却说叔宝进西门,已是上中午候,马市都散了,人家都开了店。新开的旅店门首,堆积的熏烧下饭,喷鼻芳香。叔宝却也是吃惯了的人,这些时熬得牙清口淡,刚才雄信庄上又未曾吃得饭,腹中饥饿,暗想道:“现在到小二家中,又要吃他的肮脏东西,不如在这店中过了午去,还了饭钱,讨了行李起家。”径进店来。那些走堂的人,见叔宝将两匹潞绸打了卷,夹在衣服底下,认了他是捕鱼鼓唱道情的,把门拦住道:“才开市的旅店,不识相,乱往里走!”叔宝把双手一分,四五小我都颠仆在地。“我买酒吃,你们如何劝止?”

笑是小人能好利,谁知君子自容人。

槽滴珍珠漏泄乾坤一团和蔼

内里一人跳起家来道:“你买酒吃到柜上称银子,如何乱往里走?”叔宝道:“如何要我先称银子?”酒保道:“你要先吃酒后称银子,你到贵处所去吃。我这潞州有个旧规:新开市的旅店,恐怕酒后不好计帐,却要先交银子,然后吃酒。”叔宝暗想:“强汉不捩市。”只获得柜上来把潞绸放下,袖内取出银子来;把打乱的程仪,总包在马价银一处,却要称酒钱,口里喃喃的道:“银子便先称把你,只是别位客人来,我却要问他店规,公然如此,再不消提起。”柜里仆人却知事,赔着笑容道:“朋友,请收起银子。天下书同文,行同伦,再没有先称银子后吃酒的事理。部下人不识好歹,只道兄别处客人,脾气分歧,酒后难于计帐,用心歪缠,要先称银子。殊不知我们开店心机,正要延纳四方君子,况客长又不是不修面貌的人,出言冒昧,但看我薄面,勿深计算,请收起银子内里请坐,我叫他暖酒来与客长吃便了。”叔宝见他言词勉强,回嗔作喜道:“仆人贤惠,不必再提了。”袖了银子,拿了潞绸,往里走进二门。三间大厅,划一得紧。厅上摆的都是条桌交椅,合座四景,诗画挂屏。柱上一联对句,名流题目,歌颂这酒馆的好处:

小人行短终须短,正情面长到底长。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诗曰:

有才不向污时屈,聊寄大志侠少肠。

肥马轻裘意气扬,匣中长剑叶寒芒。

叔宝看看厅上风景,又瞧瞧本身身上褴褴缕缕,原怪不得这些狗才劝止。见现在坐在上面自发不像模样,又想一想:“莫非他店中的酒,只卖与富朱紫吃,不卖与贫民吃的!”又想一想:“想次些的人,都不在这厅上喝酒。”定睛一看,两带琵琶雕栏的外边,都是配房,配房内都是条桌懒凳。叔宝素位而行,浅笑道:“这是我们穷打扮的席面了。”走向东配房第一张条桌上,放下潞绸坐下。恰是:

良马伏枥日,豪杰晦运时。热中虽想慕,劈面不相知。

丈夫交谊同金石,肯为贫困便欲疏?

叔宝迟疑了这一会,只得把气平了,叫道:“小二哥,我的马卖了,有银子在此还你。在外边睡,我却放心不下,万有差池,不干我事。”此时王小二闻声言词热烈,想是公然卖马返来了。在门缝里张着,没有了马,毕竟有了银子,喜得笑将起来:“秦爷,我和你谈笑话儿耍子,莫非我开店的人,不知事体,如许下霜的气候,好叫你白叟家在露天里睡不成?我家媳妇往客房讨钥匙去了。”柳氏拿着钥匙在旁,不得丈夫之言,不敢开门。听得小二要开,说道:“钥匙来了。”小二开门,叔宝进店,把紫衣潞绸柜上放下。王小二道:“这是马价里搭来的么?不要他的货便好。”叔宝道:“这却不是马价里来的。有银子在此。”袖中取出银子来。小二见了银子道:“秦爷财帛要细心,夜晚间不要弄他,清算起了;且姑息吃些晚餐,我明日替你白叟家送行。”叔宝道:“饭不要吃了,竟拿帐来算罢。”小二递过帐簿道:“秦爷,你是不亏人的,但凭你算罢了。”叔宝看后边日子倒住很多,随茶粥饭又有几日未曾用饭,马又饿坏了,未曾上得马料。叔宝却慷慨,把蔡太守这三两银子不要算数,一总平兑十七两银子,付与小二。对柳氏道:“我仓促起家,不能相谢,容日奉酬娘子。”柳氏道:“秦爷在此,接待不周,不罪我们,已见宽洪海量,还敢望谢?”叔宝道:“我的回批快拿与我。”柳氏道:“秦爷此时往那边去?”叔宝道:“此时城门还未关,我归心如箭,赶出东门再作区处。”小二也略留了一回,就把批文交与叔宝。叔宝取双锏行李,道别出店,径奔东门长行而去。

叔宝见伯当伤感,反以美言安慰:“仁兄不必堕泪,小弟虽说流浪,原没有甚么大事。只因守批鄙人处日久,欠下些店帐,乃至流落在此。”就问这位朋友是谁。伯当道:“这位是我旧相结的弟兄,姓李名密,字玄邃,世袭蒲山郡公,家长安。曾与弟同为殿前左亲侍千牛之职,与弟来往情厚。他因姓应图谶,为圣上所忌,弃官同游。小弟因杨素擅权,国政日非,也就一同避位。”叔宝又重新与李玄邃揖了。伯当又问:“兄在此曾会单二哥么?如何不往单二哥处去?”叔宝道:“小弟时当偃蹇,再未曾想起单二哥;本日事出无法,到二贤庄去把坐马卖与单二哥了。”伯当道:“兄坐的黄骠马卖与单二哥了?得了多少银子?”叔宝道:“却因马膘跌重了,讨五十两银子,实得三十两,就卖了。”伯当且惊且笑道:“单二哥是驰名豪杰,莫非与兄做买卖,讨便宜?这也不成个单雄信了。现在同去,原马少不得偿还,还要讽刺他几句。”叔宝道:“贤弟,我不好同去。到潞州不拜雄信,是我的缺典。刚才卖马,问及贱名,我又假说姓王。他问起历城秦叔宝,我只得说是熟悉朋友,他又送潞绸二匹、程仪三两。我现在同二位去,岂不是个踪迹变幻?二位到二贤庄去,替我勉强道意,说卖马的就是秦琼。先因未曾奉拜获咎,后因赧颜不好相见,故假托姓王;殷勤之意,已铭肺腑,异日再到潞州,登堂拜谢。”玄邃道:“我们在此与单二哥四人相聚,恰好盘桓。兄故意久客,不在一两日为朋友羁留。我们明日拉单二哥来,欢聚两日才好话别。吾兄尊寓在于那边?”叔宝道:“我久客念母,又有批回在身。明日把单二哥所赠程仪,清算两件衣服,即欲还家。二位也不必同单二哥来看我。”伯当、玄邃道:“下处必要说知,那有好弟兄不知下处的事理?”叔宝道:“实在府西首斜对门王小二店里。”伯当道:“那王小二第一炎凉,江湖上驰名的王老虎,在兄分上可有不到之处?”叔宝感柳氏之贤,不幸亏两个劣性朋友面前说王小二的不对处。道:“二位贤弟,那王小二虽是炎凉,到另有些眼力,他佳耦二人在我面上,甚是殷勤。”这叫做:

杯浮虎魄陶熔肺腑万种风情

仆人家到厅上拖椅拂桌,像安席的普通虚景:“二位爷就在这头桌上坐罢!”叮咛部下人:“另烹好茶,取小菜前边烹炮精洁的肴馔,开陈酒与二位爷用。”言罢本身去了。只见他部下人掇两盆热水,二位爷洗手。叔宝在东配房,恐被伯当瞥见了,却坐不住,拿了潞绸起家要走,不得出去。出去时不打紧,他那雕栏环绕,要打甬道才出去得。二人却坐在中间。叔宝又不幸亏雕栏上跨畴昔,只得背着脸又坐下了。他若顺倒头竟吃酒,倒也没人去看他;因他起起欠欠的,王伯当就瞥见,叫跟从的:“你回身看东配房第一张条桌上,这小我像着谁来?”跟从的回身转头道:“到像历城秦爷的模样。”恰是:

雄信友道已尽,也不非常相留,送出庄门,举手道别。叔宝径奔西门。老农户尚在窗外打盹,挂下一条涎唾,倒有尺把长。只见单员外走进大门,对老儿道:“你还在这里?”老儿道:“听员外发言久了,不觉打顿起来;那卖马的敢是去了?”雄信道:“即才别去。”言罢径步入内。老农户急拿扁挑,做两步赶上叔宝,因闻声说姓王,就叫:“王老爷,原许牙钱与我便好!”叔宝是个慷慨的人,就把这三两程仪拆开,取出一锭,多少些也就罢了。老儿喜容满面,拱手作谢,往豆腐店取柴去了。不题。

叔宝却将紫衣裹着潞绸一处,径回王小二店来,因朋友不舍,来得迟了。王小二见午后不归,料绝他未曾卖马,心上更加厌贱,不等叔宝来家,径把门扇关锁了。叔宝到店来扣门,小二冷声扬气道:“你白叟家早些来家便好。本日留得客人又多,怕流派不谨慎锁了门。钥匙是客人拿在房中去了。恐怕你没处睡,内里那木柜上,是我揩抹洁净的,你白叟家姑息睡睡。五更天起来烧饭,打发客人开门时,你白叟家来多睡一回就是了。”叔宝牙关一咬,眼内火星直爆,拳头一举,心中肝火横飞:“这个门不消我两个指头就推掉了,打了他一场,少不得惊官动府,又要羁身在此,打如何紧?况单雄信是个好客的朋友,王、李二兄提及卖马的,来朝不等红日东升,就来拜我;我却与仆人结打见官,但是豪杰的行动?如许小人藉口就说我欠了很多饭钱,图赖他的,又打碎他的门面。适来又在王伯劈面前,说他做人好,如何朝更夕改,又说他不好?我转是不铛铛的人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忍到现在已是塔尖了,不久开交,熬也熬得他起了。如许小人,说有银子还他,必就开门了。”

叔宝闻言,暗道:“呀,瞥见我了!”伯当道:“仲尼、阳货面庞类似的正多,叔宝乃人中之龙,龙到处天然有水,他如何得一寒至此?”叔宝见伯当说不是,心中又安下些。那跟从的倒是个少年眼快的人,要实这句言语,转过身紧看着叔宝。吓得叔宝头也不抬,箸也不动,缩颈低坐,像伏虎普通。这跟从的越看越觉像了,总道:“他见我们在此,声色不动,天下也没这个吃酒的风景。”便道:“我看来便像得紧,待我下去瞧瞧不是就罢了。”叔宝见从人要走来,等他看出却败兴了;只得本身抵挡道:“王兄,是鄙人秦琼流浪在此。”伯当见是叔宝,仓猝起家离坐,急解身上紫衣下东配房,将叔宝虎躯裹定,拉上厅来,捧首而哭。仆人家着忙都来陪话,三小我有一个哭,两个不哭。王伯当见叔宝如此狼狈,伤感苦楚,此人乍相见,无甚干系。叔宝却没有因处贫困中就哭起来的理。老是:

世情看冷暖,人面逐凹凸。

听得店门内里吵嚷起来,店东人高叫:“二位老爷在小店打中火去!”两个豪杰在店门首上马,四五个部下人推着两辆小车子,进店解面衣拂灰尘。仆人引着路进二门来,先走的戴进士巾,穿红;后走的戴皂荚巾,穿紫。叔宝瞥见先走的不认得,后走的倒是故交王伯当。两个:

轩昂自是鸡群鹤,锋利终为露颖锥。

单雄信为何把银子袖去?只因提及齐州二字,便打动他一点交友的想头,向叔宝道:“兄长请坐。”命下人看茶过。那挑柴的老儿,瞥见留坐要发言,靠在窗外呆呆听着。雄信道:“动问仁兄,济南有个慕名的朋友,兄可相否?”叔宝问:“是何人?”雄信道:“此兄姓秦,我不好称他名讳;他的表字叫做叔宝,山东六府驰名,称他为赛专诸,在济南府当差。”叔宝因衣衫褴褛,丑得紧,不好承诺“是我”,却随口应道:“就是小弟同衙门朋友。”雄信道:“失瞻了,本来是叔宝的同袍。叨教老兄高姓?”叔宝道:“鄙人姓王。”他因心上只为王小二饭钱要还,故随口就是王字。雄信道:“王兄请略坐小饭。门生还要烦兄寄信与秦兄。”叔宝道:“饭是不领了,有书作速付去。”雄信复进书房去封程仪三两,潞绸二匹,至厅前殷勤致礼道:“要修一封书,托兄寄予秦兄;只是未曾相会的朋友,恐称呼不便,烦兄道意罢!容日小弟登堂拜见。这是马价银三十两,银皆足色;外具程仪三两,不在马价数内;寒舍本机上绸二匹送兄,推叔宝同袍分上,勿嫌陋劣。”叔宝见如此相待,不肯久坐等饭,恐怕口气中间暴露马脚来不美意义,告别起家。

乞食吹竽骨相癯,一腔豪气未全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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