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

第29章 众娇娃剪彩为花 侯妃子题诗自缢

人间男人才情敏捷,颖慧天成;不知妇人女子,心灵性巧,比男人更胜十倍者甚多。男人或诗或文,或艺或术,有所传授,本来有本。唯有女子的聪明,能够平空造作,巧夺天工。

萧后劝道:“人琴已亡,悲之何益?愿陛下保重。”炀帝遂传旨,拿许庭辅下狱,细细鞠问科罪。一面叫人备衣衾棺椁,厚葬侯夫人。又叫宫人寻遗下的诗稿。宫人回奏道:“侯夫人吟咏极多,临死这一日,哭了一场,尽行烧毁了。”炀帝怜惜不已,又将锦囊内诗笺,放在案上,看了一遍,说一遍可惜,读了一遍,道一遍不幸,非常保重。随付众夫人翻入乐谱。

上林一夜花如织,万卉争芳染彩色。造化岂天工,繁华喜不穷。红颜空自惜,雨露恩无及。那边哭香魂?悲伤哭帏灵。

杜宇本年红簇蕊,荼蘼终岁锦堆枝。

初入承明殿,深深报未央。长门七八载,无复见君王。

当时仲冬时候,芳菲已尽,树木残落。一日,炀帝同萧后众夫人,在苑中饮宴。炀帝道:“四光阴景,惟春光最好,万卉争妍,百花尽放,红的令人敬爱,绿的令人不幸。至夏天青莲满池,香风袭人。春季一轮明月,斜挂梧桐,另有丹桂芳香,香浮杯棬,很多佳景。惟此冬时寂孤单寞,毫偶然趣,只好时候在枕衾中过日,出户便觉少兴。”萧后道:“妾闻僧家有禅床,可容数人;陛下何不叫人也做一张。用长枕大被,贮众美于此中,饮食燕乐,岂不适意。”秋声院薛夫人道:“有了如许大床大被,须得绣一顶大帐子。”炀帝笑道:“你们假想虽好,总不如春和景明,柳舒花放,亭台宫院,无一处不令人发兴,无一刻感觉孤单。”清修院秦夫人道:“陛下要不孤单,有何难哉!妾等彻夜虔祷天宫,管取明朝百花齐放。”炀帝只当作戏话,也就要他道:“这等说,今宵我也不便与你们骚扰了。”谈笑了一回,吃了一两个时候的酒,便与萧后并辇回宫。

帝女天孙游戏,细把锦云裁碎。一夜巧铺春,群向枝头装点。奇瑞奇瑞,写出皇家繁华。

炀帝看了大惊道:“宫中如何另有这般美才妇人?”忙展第二幅来看,倒是《妆成》一首、《自感》三首。《妆成》云:

春阴正无边,独步意如何。不及闲花草,翻成雨露多。

萧后与众夫人齐起家来看,只见烟气轻生,香云满室,广漠可施一间大屋。萧后对炀帝道:“不料此女能穷虑尽思到此,陛下不成不赏赍以酬其功。”炀帝见说,叫宫人将广陵二端,霞帔一幅,赐与王义道:“汝妻能穷经心机,制成此帐,朕聊以此二物酬之。”王义接了,谢恩而出。炀帝对萧后道:“前日御妻说僧家禅床,可容数人,今此帐岂止数人罢了哉!”便叮咛宫人:“将前日本国出去的合欢床,在显仁宫侧首明间里头,今快移到这里放下,把几十床锦褥铺上,将这顶青丝帐挂起来。”叮咛已毕,宫人多手忙脚乱,不一时铺设划一。炀帝对萧后与众夫人道:“秦妃子之心灵,姜亭亭之手巧,一日而逢双绝,岂不大快人意。现在我们再痛饮一番,今宵御妻带领众妃子,就宿此帐内草榻合欢床上,做一个合欢胜会如何?”萧后笑道:“他们多住在此,妾却不能,就要回宫了。”炀帝笑道:“御妻要去,须饮三杯。”萧后端的吃了三大杯,起家去了。炀帝就拉众夫人同寝合欢床上。恰是:

春寒入骨软,独坐愁空房。飒履步庭下,幽怀空感慨。

兰叶不风飘翠带,海棠无雨湿胭脂。

炀帝一一看了,端的喜动龙颜,因说道:“蓬莱阆苑,不过如此,众妃子灵心巧手,直夺造化,真一大快事也。”遂命内监将内帑金帛珠玉玩好等物,尽行取来,分赏各院。众夫人一齐谢恩。炀帝爱之不已,又同萧后登楼,了望了半晌,方才下来喝酒。斯须觥筹交叉,丝竹齐鸣,众夫人递相献酬。炀帝俄然笑说道:“秦妃子既能标新取异,剪彩为花,与湖山增胜,众美人还尽管歌这些旧曲,甚不适宜。是谁唱一个新词,朕即满饮三巨觥。”说犹未了,只见一个美人,穿一件紫绡衣,束一条碧丝鸾带,嬝嬝婷婷,出来奏道:“贱妾鄙人,愿腼颜博万岁一笑。”世人看时,倒是仁智院的美人,奶名叫做雅娘,炀帝道:“最妙,最妙。”雅娘走近筵前,小扣檀板,慢启朱唇,就如新莺初啭,唱一首《如梦令》词道:

欲泣不成泪,悲来翻强歌。庭花方烂漫,无计奈春何。

只倚权贪利,谁知财作灾。固然争迟早,一样到墓穴。

秘洞扃仙卉,雕窗锁美女。毛君真可戮,不及写昭君。

夭桃岂得东风绽,嫩李何必细雨滋。

万卉齐开梅不早,千花共放菊非迟。

炀帝听了,大喜道:“唱得妙,不成不饮。”当真的连饮了三觞,萧后与众夫人陪饮了一杯。酒才完,只见又有一个美人,浅淡打扮,娇羞身形,出来奏道:“贱妾鄙人,亦有小词奉献。”炀帝举目看时,倒是迎晖院的朱贵儿。炀帝笑道:“是贵儿必然更有妙曲。”贵儿不慌不忙,渐渐的移商拨羽,也唱一只《如梦令》词儿道:

决然就死地,今后归冥乡。

妆成多自惜,梦好却成悲。不及杨花意,春来到处飞。

众夫人探听得炀帝厚治侯夫人葬礼,也都备了祭仪,到后宫来记念。炀帝便宜祭文一篇去祭他,中间几联云:长门五载,冷月寒烟。妃不遇朕,谁将妃怜?妃不遇朕,晨夜孤眠。朕不遇妃,遗恨九原。朕伤身后,妃若生前。很多酸语哀词,不及备载。炀帝做完了祭文,自家朗读一遍,连萧后也不觉堕下泪来,说道:“陛下何多情若此?”炀帝道:“非朕多情,情到悲伤,自不能已。”惹得众夫人也都出声下泪。炀帝赐侯夫人御祭一坛,将祭文烧在灵前,卜地厚葬。又敕郡县官,厚恤他父母。这许庭辅被刑官拷问,熬烂不过,只得将索骗款项的真情,一一招出。刑官具本奏闻,炀帝大怒,要收回东市腰斩,亏众夫人再三苦劝,批旨赐许庭辅狱中他杀。恰是:

闺中施妙手,苑内见灵心。

此方无羽翼,何计出高墙?性命诚所重,弃割良可伤。

开时不准东皇管,落处何妨蜂蝶知。

悬帛朱梁上,肝肠如沸汤。引颈又自惜,有若丝牵肠。

莫道乾坤持造化,帝王繁华亦如此。

香消寒艳好,谁识是天真。玉梅谢后阳和至,散与群芳安闲春。

现在再说后宫有一个侯妃子,生得天姿国色,百媚千娇,公然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又且赋性聪明,能诗善赋。自选入宫来,恃着有才有色,又值炀帝好色怜才,觉得阿娇金屋,飞燕昭阳,可计日而待。谁知才不敌命,色不逢时,进宫数年,从未见君王一面,整天只是焚香独坐。傍晚长夜,捱了多少苦雨凄风,春昼秋宵,受了多少魂惊目断。便是铁石人,也打熬不过,白天犹可强度,到了灯昏梦醒的时候,端的一泪千行。开初犹珍惜容颜,强忍去调脂抹粉,以望一时遇合。怎禁得日月如流,日复一日,尽管虚度畴昔,不觉悄悄的香消玉减。虽有几个同业姊妹,常来安慰,怎奈愁人说与愁人,未免转添一番惨痛。

四时不谢神仙妙,八节长春阆苑奇。

其一:

调寄《菩萨蛮》

几个宫人闻声声气不好,仓猝出去挽救时,早已香消玉碎,呜呼逝矣。大师哭了一回,捱到次早,不敢坦白,只得来报与萧后。

炀帝未曾读完,就泫然泪下说道:“是朕之过也!朕多么爱才,不料宫帏中,到失了一个才女,真不幸惜。”再拭泪展第四幅,倒是《遗意》一首云:

只道天工有四时,谁知人力挽回之。

词曰:

其二云:

君恩实冷淡,妾意徒徬徨。家岂无骨肉,偏亲老北堂。

照面最宜临月姊,拂枝从不怕风姨。

庭绝玉辇迹,芳草渐成窠。模糊闻箫鼓,君恩那边多!

炀帝看了,勃然大怒道:“本来这厮误事!”沙夫人问:“是谁?”炀帝道:“朕前日叫许庭辅到后宫去采选,如何不选他,此中必然有弊。这诗明显是怨许庭辅不肯选他,故含愤而死。”便要叫人拿许庭辅。降阳院贾夫人劝道:“许庭辅只知看面貌,那边识得他的才调。侯夫人才调美矣,不知面貌如何?陛下何不差人去看,若色彩平常,罪还可赦;若才貌俱佳,再拿未迟。”炀帝道:“若不是个绝色才子,那有这般锦心绣口?既是妃子们如此说,待朕亲身去看。”遂别了众夫人,乘辇还宫,萧后接住,便同到后宫来看。只看侯夫人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固然死了,却装束得划一,色彩如生,腮红颊白,就如一朵含露的桃花。炀帝看了,也不怕触污了身材,走近前将手抚着他尸肉之上,放声痛哭道:“朕这般爱才好色,宫帏中却失了妃子。妃子这般有才有色,天涯间却不能遇朕,非朕负妃子,是妃子生来的命薄;非妃子不遇朕,是朕生来的缘悭。妃子九原之下,慎勿怨朕。”说罢又哭,哭了又说,絮干脆叨,就像孔夫子哭麒麟的普通,倒非常凄惨。恰是:

不教露下芙蓉落,一任风前杨柳吹。

其三云:

却说萧后在西苑青丝帐里,睡到酒醒,炀帝毕竟放他不过,缠了一回。到五更时候,炀帝熟睡,悄悄上辇,先自回宫。梳洗已过,叮咛宫人整备筵宴服侍,要答众夫人之席。忽见侯夫人的宫人来报知死信。萧后随差宫人去看。宫人在侯夫人左臂上捡得一锦囊,送与萧后。萧后翻开看时,倒是几首诗,遂还是放在囊中,叫宫人送与炀帝。这时炀帝已起家,坐在侧首,看众夫人晓妆,因与宝林院沙夫人议论古今的得失。炀帝道:“殷纣王只宠得一个妲己,周幽王只宠得一个褒姒,就把天下坏了。朕本日美人盈前,而四海安如泰山,此何故也?”沙夫人道:“妲己、褒姒,安能坏殷、周天下,自是纣、幽二王,迷恋妲己、褒姒的色彩,不顾天下,天下遂由此垂垂粉碎。今陛下南巡北狩,多么留意治国,天下岂不安宁。至于万极之暇,宫中自乐,妃妾虽多,愈见关雎雅化。”炀帝笑道:“纣、幽二王,虽无君德,然待妲己、褒姒二人之恩,亦厚极矣!”沙夫人道:“溺之一人,谓之私爱,普同雨露,然后叫做公恩。此纣、幽以是废弛,而陛下以是安享也。”炀帝大喜道:“妃子之论,深得朕心。朕虽有两京十六院无不偶姿异色,朕都一样加厚,并未曾萧瑟一人,使他不得其所,故朕到处欢然,盖有恩而无怨也。”

一日闻得炀帝,又差许庭辅到后宫采选宫女。有个宫人劝侯夫人拿几件珠玉送他,叫他奏知万岁。侯夫人道:“妾闻汉室昭君,宁甘点痣,不肯以令媛去买嘱画师,虽一时被遣,远嫁单于,厥后琵琶青冢,倒落个芳名不朽,谁不怜他惜他?毕竟不失为千古美人。妾即使不及昭君,若要去贿赂小人以宠幸,实在羞为。自恨生来命薄,纵使见君,也是徒然。倒不如猛拚一死,做个千载悲伤之鬼,也强似捱这宫中孤单!”后又闻得许庭辅选了百余名,送进西苑。侯夫人遂大哭一场说道:“妾此生终不得见君矣,若要君王一顾,或者倒在身后。”说罢又哭,这日连茶饭也不吃,竟走到镜台前,装束得齐划一整,将便宜的几幅乌丝笺,把常日寄兴感念诗句,写在上面。又将一个锦囊来盛了,系在左臂上。其他诗稿,尽投火中烧毁了。又孤孤零零的四下里走了一回,又呜哭泣咽的倚着雕栏,哭了半晌。到晚来静悄悄掩上房门,捱到二更以后,熬不过悲伤痛苦,遂将一幅白绫,吊颈自缢而死。恰是:

其二:

三春桂子飘丹院,十月荷花满绿池。

到了次日早膳时,公然十六院夫人来请。炀帝心上有几分懒去。萧后再三劝驾,炀帝同萧后勉强而行。才进苑门,早瞥见千红万紫,桃杏争妍,就簇簇如斑斓普通。炀帝与萧后吃了一惊道:“如许气候,为何一夜公然开得这般划一?大是奇特。”说未了,只见十六位夫人,带了很多美人宫女,一齐笙箫歌舞的来迎銮,到了面前便问道:“苑中花柳,天宫开得如何?”炀帝又惊又喜道:“众妃子有何妙术,使群芳一夜齐开?”众夫人都笑道:“有何妙术,不过大师费了一夜工夫。”炀帝道:“如何费一夜工夫?”众夫人道:“陛下不必细问,但请摘一两枝来看便知详细。”炀帝端的走到一株垂丝海棠边,攀枝细看,本来不是天生的,都是五色采缎,细细剪成,拴在枝上的。炀帝大喜道:“是谁有此奇想,制得如许红娇绿嫩,宛然如生。虽是人巧,实夺天工矣!”众夫人道:“此乃秦夫人主张,令妾等与众宫人连夜制成,以供御览。”炀帝目视秦夫人说道:“昨日朕以妃子为戏言,不期果有如此手腕。”遂同萧后渐渐的游赏起来。只见绿一团,红一簇,也不分春夏秋冬,万卉千花,尽皆铺缀,比那天生的更觉鲜妍百倍。怎见得?恰是:

芍药非无经雪态,牡丹亦有傲霜姿。

贤人悲道,凡人哭色。同一悲伤,天渊之隔。

《自感》云:

展第三幅,倒是《自伤》一首云:

香魂已断愁安在,玉貌全消怨尚深。

炀帝与沙夫人正议论得畅快,忽见萧后差宫人送锦囊来,报知侯夫人之事。炀帝只道平常妃妾,死了个没甚要紧,还笑笑的翻开锦囊来,见几幅绝精的乌丝笺,齐划一整的写着诗词,字体端楷,笔锋清劲,心下已有几分恻然动念。当时众夫人,各各打扮已完,换了霓裳,多到炀帝面前来看。炀帝先展开第一幅,倒是《看梅》二首。

砌雪无消日,卷帘时自颦。庭梅对我有怜处,先露枝头一点春。

好似桃源家不远,几时巫峡梦方还。

贵儿歌罢,炀帝鼓掌奖饰道:“好一个‘写出皇家繁华’!不独音如贯珠,描述景象,亦自有韵。”又满饮了三杯,不觉笑声哑哑,欢然欲醉。只见守苑寺人马守忠,出去跪奏道:“王义在苑外说形成一物来献上万岁爷。”炀帝见说王义,便喜道:“宣他出去。”未几时,只见马守忠领王义到阶前跪下,手里捧着一物,奏道:“臣妻姜亭亭,感万岁洪恩,自织成一帐,叫臣来贡上。”炀帝叫宫人取上来看,倒是一个锦包,解开来,中间一物其黑如漆,其软如绵,捏在手中,不满一握。炀帝觉道奇特,问道:“王义,这是甚么东西?”王义道:“臣妻亭亭,日夕念陛下深恩,无由可报,将本身头上的青丝细发,拣色黑而父老,以神胶续之,织为罗縠,累月而成。裁为帏幔,内能够视外,外不成视内;夏季则暖,夏天则凉;舒之则广,卷之可纳于枕中。”炀帝称奇,忙叫宫人撑开。

莫道繁华如梦,一夜剪刀声种。晓起锦堆枝,笑杀东风无用。非颂非颂,真是蓬莱仙洞。

红绡发展根枝速,金剪种植雨露私。

再说王义得赐宫女姜亭亭,成了佳耦以后,深感炀帝隆恩,每日随朝服侍,更加谨慎谨慎。姜氏亭亭亦时候在念,无由可报。一日王义朝罢归家,对老婆姜氏道:“今早有一人,姓何名稠,便宜得一驾驭女车来献,做得奇妙非常。”姜氏道:“何为御女车?”王义道:“那车儿中间宽广,床帐枕衾一一皆备,四围却用鲛绡细细织成帏幔,内里窥内里却一毫不见,内里非常透亮,外边的山川,皆看得明白。又将很多金铃玉片,散挂在帏幔中间,车行时动摇的铿铿锵锵,就如奏细乐普通。在车中各式笑语,外边总听不见。一起上要幸宫女,俱可恣心而为,故叫做御女车。”姜氏道:“这不过仿旧时清闲车式,装点得好,乃刀锯之功,何足为奇。妾感皇恩厚深,时候在念,意欲制一件东西去进献,作料虽已构求,但还未备,故此尚未脱手。”王义道:“要用何物制造?”姜氏道:“要活人头上的青丝细发。现在我头上及使女们的已选下些在那边了,但还少些。”王义道:“我头上的可用得么?”姜氏道:“你是丈夫家,不便取下来。”王义笑道:“前日下边的东西,尚要割下来,何况头发?”就把帽儿除下道:“望贤妻肆意剪将下来。若还少,待我去购来制成了献上。”姜氏见说,便把丈夫的头发梳通了,拣长黑的,剔下很多,渐渐的做起。恰是:

常日所珍惜,自待却非常。色美反成弃,命薄何可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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