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铁真
苏执忐忑不安地接过剑鞘，与贺兰山相对而立。贺兰山抱拳道：“苏公子请！”贺兰山神采自如，经历老练，苏执与之比拟便要显得稚嫩很多，他自习武以来，除五泉山上和昨夜两次被迫与人脱手以外，如此正式地在世人面前一展技艺却属初次，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贺兰山见状，便右掌飘飘，先向苏执胸口拍来。苏执别无他法，举起剑鞘朝对方掌心刺去。贺兰山已与苏执交过手，知他武功极是寒微，只需防他出其不料地使出那几招精美剑法便可，当下也未将苏执放在心上，贺兰山暗道，这小子令本身在胡蝶仙子面前大出洋相，现下恰好出这一口气，不过有师长在旁，如果脱手太重，师父面上可欠都雅。因而贺兰山便只运起四成内力，见苏执剑鞘刺来，当即右掌一滑，侧身向苏执肩头拍去，他脱手迅捷勇敢，脚下根底踏实，颇显功底不薄。苏执尽力平埋头神，堪堪避过对方掌力，但贺兰山临阵应变之能远胜于他，不待招式用老，手掌横拍，便已击中苏执手臂，掌上虽足尽力，但亦令苏执吃痛，身子连连后退，贺兰山轻笑道：“苏公子何必部下包涵？”说罢复又欺身而近。苏执一呆，说道：“没有。”当下深提一口气，运起拨云剑法第一式“开宗明义”，他已是第三次使出这招剑法，业已谙练在心，比之昨夜孔殷间逼退贺兰山之时，气势又增几分。贺兰山早有筹办，见状仓猝后退，但见他脚不沾地，身子蓦地愣住，复又疾退，这等身法亦令宇文濯、宫知名悄悄称奇。
苏执正渐入佳境时，忽闻陆离呼喊怒骂之声，苏执一惊，忙快步赶将畴昔，宫知名、宇文濯觉得又是曳罗河之人追至，当即运起神功护在苏执摆布。三人循着声音进入一片树林，只见沉寂的林间有成十上百只色采各别的胡蝶翩翩起舞，三人一阵风般穿过树林，成群结队的胡蝶顿时纷繁散开，待三人一过，复又堆积起来，苏执只觉林间香气满盈，煞是好闻，但他忧心陆离遇险，哪有空理睬很多？宫知名忽道：“苏公子且住！”话音未落，宫知名脱手如风，连点他胸腹天突、紫宫、膻中和蔼海、关元五处穴道，苏执体内顿时气味停滞。宫知名急道：“恐怕这胡蝶有异，公子切勿乱动。”苏执虽是心急如焚，但见宫知名神采寂然，只得依他。宫知名、宇文濯皆是暗运内力，细细品察体内非常，过了半晌确然无事，方才解开苏执身上穴道，宫知名道：“曳罗河之人无所不消其极，须得到处谨慎在乎，公子勿怪老夫多事。”苏执自不会怨他，此时陆离的娇声怒骂更加孔殷，苏执穴道一解，旋即循声奔驰，斯须之间三人便穿过树林，见陆离手持短刀，黄裙飞舞，与一人斗得甚急。苏执一见那人，立时面红耳赤，难堪万分，本来那人便是胡蝶仙子聂玉儿。苏执忽地心中一动：“她号称胡蝶仙子，莫非方才林间的胡蝶便是她带来的？”
四人边走边说，宇文濯又以苏执与贺兰山比武为例指导苏执剑法，他与宫知名皆是目光如炬，克日来两人经心极力教习苏执，一言一语无不切中要旨，方令他武功修为突飞大进。当下苏执自是凛然服膺在心，陆离见状，小嘴一翘，单独一人跑的远了。苏执昨夜自行修炼拨云剑法第四招，更悟出内力修为乃是习练这套绝世剑法的关头地点，本日又以贺兰山试招，此中很多枢纽已然迎刃而解，但精美纤细之处尚需磨砺，当下便请教于宫知名、宇文濯，二人皆是武学大师，均喜苏执资质聪慧、停顿神速，自无不将内力调度、剑招应用的要义倾囊相授。
待铁真师徒走远，宫知名方才问道：“谷主可辨出那贺兰山来源？”宇文濯摇点头道：“我亦只是临时试之。”陆离疑道：“宫伯伯，离火拳既是江湖闻名，天然门徒浩繁，习之者众，即便狄家满门遇害，莫非便没有出师的弟子会使这拳法么？”宫知名道：“传闻狄家离火拳谱只传正式拜师弟子，出师以后亦不成自主流派，故而拳谱世代相传却秘而不宣。”宇文濯亦道：“这等作法又岂止有狄家？当今天下武林挟技自重、井蛙之见者不在少数，当年天山剑派四分五裂，有“天下武功、半出天山”之说，但是皆囿于流派之见，无不以蠡测海，百十年来大浪淘沙，仍存于世的止铸剑谷、江南御剑阁、曼陀居三家了。”宫知名道：“故而那贺兰山若当真会使离火拳法，必与狄家灭门之案不无干系。”苏执听三人提及江湖旧事，自是一窍不通。陆离说道：“倘若执弟能多与那贺兰山过几招，说不定便逼他现形了。”苏执闻言大是忸捏，方知宇文濯令本身与贺兰山比试本来有此深意，当下说道：“长辈令谷主绝望了！”宫知名道：“那也一定，此人如果藏身铁真门下而不露马脚，当是狡诡多智之徒，便是谷主亲身试之，恐怕亦是无功。”宇文濯笑道：“宫先生说得在理，苏公子本日与那贺兰山缠斗很久，已实令我不测了。”陆离轻哼了一声，瞟了苏执一眼，嘲弄道：“你如此看得起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干脆便收了他做门徒，也省的宫伯伯烦恼。”宫知名笑道：“我那里烦恼了？小丫头狡计多端，乃在替苏公子计算谷主。”陆离被他瞧出心机，顿时粉面飞红，辩论道：“宫伯伯胡说！被人拔光了胡子须怨不得我！”宫知名呵呵大笑，陆离偷眼向苏执瞧去，却见他亦看着本身，更是羞不成抑。宇文濯微微一笑并不置可否，苏执道：“小生资质驽钝，怎敢痴心妄图，陆姐姐切勿玩弄于我。”
苏执见逼退贺兰山，心中惶恐渐去，跨前一步挥起剑鞘向贺兰山胸口刺去，此时他内力修为已有小成，真气游走满身，脱手动足也非常快速，但贺兰山习练师门绝艺“六尘神池步”已久，轻身之法远胜于他，只稍一摆动便已轻巧地避过苏执此招。苏执心道：“他武功远在我之上，不成使他反击。便要式微也须得使完四招剑法出来，不然宇文谷主可脸上无光。”他主张已定，便不再踌躇，将云开雾散、水落石出、风卷残云接连使出。陆离只看得目炫狼籍，秀目紧紧盯住苏执，一颗芳心砰砰直跳，心道宫伯伯和宇文谷主公然说得不错，这白痴确是块习武的质料。苏执这四招使出，在宇文濯、宫知名、铁真这等宗师大师看来自是算不得甚么，但却将贺兰山逼得后退不止，不敢直膺其锋，但他身法轻巧卓绝，苏执剑招虽见势大，倒也没有沾他分毫。两人相斗很久，苏执只将这四招乘机使出，竟也与贺兰山斗了个不分高低，贺兰山心头愤怒渐生，暗道这小子武功见地实在微不敷道，只不过凭着几招精美剑法罢了，我若不能速胜，难道大是颜面？当下便将内力运至六成，拳掌交集而上，苏执毕竟武功寒微，全无灵机应变之能，当即颓势立现，贺兰山见他又是一剑刺来，卖了个马脚轻巧闪过，一掌击中苏执胸口。苏执中招，顿时气味混乱，连退了四五步，一口气提不起来，便收起剑鞘说道：“小生不是拜大哥敌手。”贺兰山抱拳道：“苏公子承让。”铁真、宇文濯皆是呵呵而笑。宇文濯道：“多谢大师弟子指导小徒。”铁真胜之不喜，温言道：“苏公子初学剑法便已颇显气度，今后必成大器。”
陆离却再也忍耐不住，笑道：“有人马不知脸长，牛不知角弯，学了几招工夫便来猖獗。巴图尔大哥，你晓得是谁么？”巴图尔一愣，支支吾吾不好接话。苏执倒是悄悄吃惊，叫了声“陆姐姐”。拔野骨见她语出无状，顿时悄悄大怒，说道：“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话音未落，身躯一震，也不见如何行动，刁悍内力鼓荡而出，亭中顿时风声高文，气势逼人，铁真大师将手一拂，护住贺兰山，这边苏执却觉劲风劈面，如大石压胸，陆离离拔野骨比来，见他如此阵容，亦是神采大变，被气流推得连连发展。宇文濯伸出左掌来抵住陆离后背，右手却微微一摆，一股雄浑的真气迎将上去，立时将拔野骨如洪涛巨浪般的内劲消弭于无形。拔野骨见状，神采微变，方知此人修为不在己下，不由得悄悄心惊。宇文濯上前躬身道：“长辈宇文濯见过铁真大师！”铁真大师闻言，面现惊容，复又呵呵笑道：“铸剑谷主公然名不虚传，刚才对劣徒部下包涵，老衲非常承你的情。”他此言一出，宇文濯、宫知名皆是凛然，拔野骨亦立时收起傲慢之态。本来这老衲人身在亭中弈棋，却将远处宇文濯逼退巴图尔的景象了若指掌，以此观之，他与巴图尔对弈的这一局，虽负一子，实则定力已然胜敌手多矣。
苏执见陆离短刀翻飞，招招皆向聂玉儿关键之处刺去，那聂玉儿一袭水绿衣裙，小巧身躯在陆离周遭转来转去，虽是赤手空拳，但还是轻巧地将陆离的守势一一化解。两人皆是绝色美人，一绿一黄两个绰约身姿你来我往，与周遭五颜六色的山花相映成趣，煞是都雅，倘若不是陆离手中短刀不是晖映出凌厉的光芒，当真犹若仙子起舞，可谓一绝。苏执担忧陆离不是聂玉儿敌手，便冲将上去便要助她，宫知名七窍小巧，当即禁止道：“且慢，陆女人暂无伤害，莫要中了旁人的狡计。”苏执无法，只得一脸严峻地看着二女相斗。但见聂玉儿绿裙飞舞，显得好整以暇，她身材柔嫩非常，转动之间更显身材凹凸有致，相形之下陆离则显得端庄娟秀，而少却几分柔媚。苏执看了半晌，悄悄感觉奇特，本来他初遇陆离之时，目睹她数次脱手杀敌，其刀光凌厉、脱手迅疾令苏执印象极深，而此时却仿佛平平无奇，一招一式无不洞若观火，也不见得如何快速。他却不知这一月多来在宫知名、宇文濯的悉心指导之下，不管是内力修为抑或是剑法皆一日千里，眼界与此前当然判若两人，如果单论武功，只怕已早在陆离之上了。
宫知名上前施礼道：“百草峡宫知名见过大师。”铁真一惊，当即双手合十道：“宫先生医术精绝，惠及世人，老衲虽远在吐蕃，宫先生之名亦如雷贯耳！”宫知名微微一笑道：“克不敢当，大师菩萨心肠，顾及拔野骨颜面，宫某定无此雅量。”铁真一怔，松口手掌，将一颗黑子放下，呵呵笑道：“宫先生明察秋毫之末。拔野骨虽身为回纥国师，但胜负之念甚重，老衲不欲与他难堪也。”苏执恍然大悟，本来刚才两僧对弈，铁真大师原能够半子取胜，只是隐而不发，不令拔野骨尴尬。此举除宫知名外无人发觉，直至铁真放动手中棋子，宇文濯随即领悟，继而贺兰山、苏执也俱皆知悉，巴图尔、陆离却仍面面相觑，不知两人说的是甚么。苏执忽道：“大师刚才说要找寻双秀峰？”铁真神采一喜，说道：“恰是，施主也晓得么？”苏执道：“长辈倒是传闻雍丘县鹿台岗有个双秀峰，只不知是否便是大师所言之处。”铁真说道：“施主可曾传闻过公羊先生？”苏执摇点头，铁真沉吟道：“既然如此，老衲便马上前去。”苏执却不知多亏他这几句话说与铁真，今后竟救得三弟南齐云性命，此是后话临时不提。
却说铁真大师当即起家，欲与宫知名等三人告别，不料宇文濯忽道：“大师且慢。”铁真一愣，问道：“宇文施主另有何指教？”宇文濯微浅笑道：“本日一别，后会何期？大师既与拔野骨千里相约，令他有一睹芝颜之幸，何不也指导一下铸剑谷剑术？”此言一出，众皆惊诧，铁真大师道：“谷主剑术通神，老衲怎敢献丑。”宇文濯摇点头道：“非也，大师乃当世前辈高人，鄙人决计不敢亲劳大师脱手。今有小徒苏执在铸剑谷中坐井观天，倘若见教于大师，鄙人同感幸运。”说罢便解下长剑，只将剑鞘递给苏执，说道：“执儿，三人行必有吾师，你武功寒微，若得大师高徒指教，也是你的造化。”苏执闻言大惊，但当此景象，又不得不依。宇文濯这番话说得谦逊诚心之至，铁真亦不便回绝，便道：“既然如此，兰山便请苏施主指导几招罢。”贺兰山回声道：“徒儿服从。”说罢步出亭内。
宇文濯恭恭敬敬地答道：“本日得观两位对弈，实乃鄙人平生所未见，如此高人雅事，怎能不留名已令先人瞻仰？”说罢身躯忽震，背后长剑收回一声龙吟，如穿云之箭从剑鞘射出，宇文濯纵身跃起，于半空中接住长剑，但见他挥剑指壁，腾空虚画，不闻剑气之声，唯闻石壁滋滋作响，石灰飒飒而下，壁上棋盘右边空缺处铁钩银划，笔迹毕现。世人见宇文濯白衣飘飘，萧洒已极，无不心往而神驰。半晌以后，宇文濯“当”地一声反手收剑入鞘，稳稳落在亭下。苏执看时，见他已于石壁之上题诗一首，诗云：“吵嘴谁能用入玄，千复存亡体周遭。佛门说得恒沙劫，应笑长年为一先。”落款是“铸剑谷宇文濯、百草峡宫知名见奕僧录诗志之”。其字既深得二王之神韵，又率性随便，萧洒多姿，他以深厚无铸的内力驱动剑气，令笔划入石三分却如走龙蛇，这一分内力修为又更是惊世骇俗。拔野骨见状神采剧变，那里还敢口出大言？宇文濯躬身朝铁真说道：“长辈附庸风雅，令大师见笑了。”铁真肃颜赞道：“谷主文才武略，世所罕见！”拔野骨朝铁真、宫知名、宇文濯各深施一礼，说道：“贫僧本日得见高人，眼界大开，就此告别！”说罢对着那石壁看了半晌，便扬长而去。因而这篇围棋残局与宇文濯题诗便留在了兰庭轩前的石壁之上，数年以后安禄山部下大将尹子奇攻陷睢阳后，率军回师路经此地，竟怒将石壁毁去，后代再不得所见了。
因而铁真大师便号召贺兰山、巴图尔解缆前去雍丘，巴图尔咧着嘴向世人告别，陆离等人虽与他订交不过个多时候，但此人天真坦白，心无城府，皆觉有几分不舍。宇文濯上前向铁真施礼道：“大师慢走。现在中原人士虽好客知礼，但亦不乏佛口蛇心之徒，还望大师谨慎在乎。”铁真一怔，随即笑道：“老衲多谢谷主提点。”陆离对巴图尔大声说道：“你也是！”巴图尔看着陆离浑厚地笑着。铁真道：“今后诸位若客居吐蕃，定要令老衲一尽地主之谊！”说罢便引着两个门徒渐渐走远了。铁真法师慈悲心肠，佛法精深，深得宇文濯、宫知名二人之心，只是未推测此别以后宇文濯一语成谶，三人这惊鸿一面，竟成永诀。
此时聂玉儿和陆离皆见到苏执等三人赶来。聂玉儿清脆地笑了一声：“小丫头，姐姐不跟你抢情郎，缘何如此咄咄逼人？”苏执听她说得含混，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热。陆离啐了一声，银牙紧咬，脱手更不包涵。聂玉儿却毫不在乎，闪身避过陆离守势，又咯咯笑道：“陆姐姐，我如有宫先生、宇文谷主那般的武功，定当搏命护你摆布，必不使你堕入厮杀冒死的地步！”她这句恰是复述昨晚苏执对陆离所言，宇文濯、宫知名闻言皆是莞尔一笑，苏执更感难堪万分。陆离听她提及的这句话甚是应景，忙里抽空看了苏执一眼，见他只是谛视这本身，却无过来互助之意，不由得既是愤怒又是悲伤，聂玉儿又道：“执弟，你或者一辈子亦不必晓得他说了甚么，但你今晚的那句话，我已永久难忘。”她的声音娇媚非常，说出来与陆离又有一番分歧，说罢又道：“啧啧！小情侣羡煞旁人。”陆离又羞又恼，娇声喝道：“妖女！”短刀一晃抓紧向聂玉儿刺去。聂玉儿武功显是远高于陆离，一边闪躲一边说道：“小丫头可晓得昨晚你走以后，你的小情郎看到了甚么？”苏执一听顿时急得满头大汗，他知此女生性放荡，又是胆小包天，恐怕当真要将本身看到她沐浴之事当众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