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火照旌旗不受降（五）
“还能如何办！太守就在内里，我们先打退他们！”
都是两千石的高官，上马管军上马管民的大人物，这时候的形象却都略显狼狈了些。就是段罔本身，连袜子都来不及穿，就这么赤脚踩着一双木屐，就这么跑出来了。好歹这些太守们带着的亲兵尚算善战，固然有浓雾遮眼，总算是将那些教民杀退了去。
这些亲兵，很有些是段罔招安的胡匪，本身就有股子逃亡徒的狠劲，作为太守亲兵，兵甲东西也都是先紧着他们选用。为首的一个什长最为勇悍，带着人冲出了传舍，身上札甲连中两箭，兀自不退，硬是劈翻了一个冲上来的教民，方才和前面步队汇合起来：“是这帮教民俄然反叛，这事如何办？”
十常侍倒了，那么当今这位天子呢？在大汉，如霍光、梁冀那样的权臣废立天子也不止一回了，也难怪作为当明天子宠臣的凉州刺史梁鹄，会如许错愕失措地调集各郡太守来议事。这位没甚么担负、全部本领都在书艺上的风骚文臣，都模糊闻到了一丝不对味的氛围，那就更不要说段罔如许的纯熟政客了。
到了段罔这个年纪，再撑上十几年也绝无题目。但是这个时候的宦海，熬资格就算熬上去了，没有符合的名誉，没有中枢的奥援，做到两千石的太守，也就到顶了。固然这些年来，天子亲身主持的官印拍卖场，从三公到县令，甚么官秩的职位都没少卖过，但凉州这地广人稀之地，生发明显比不过关内。
“阿胡拉玛兹达！阿胡拉玛兹达！”
为甚么这些信奉祆教的羌人会动乱起来？到底这姑藏城里出了甚么事情？
这时节，就有一个常日里最得宠的侍妾，双手捧着一只银碗，碗里是温热的鹿乳，正在奉侍段罔喝下。
范津听着他们这般说，却还是游移了一下：“但是叛贼在这城中生乱，若占有了城门，引雄师入城，该如何是好？何况让他们四下生乱，这城中百姓……”
他猛地一脚踢翻了几案，就这么赤着脚直冲到了堂上面，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来人！来人！传本官的亲兵，内里到底出了甚么事情！”
嘶吼声中，传舍四周卖力保护的州军，另有入宿的段罔带来的亲兵，都冲了出来。
段罔这么多年的宦囊所积，拿到洛阳去，也就好将二千石的太守，换一个一千石不到的上县县令罢了。可千里为官，不但为财，也是为了权，尝到了太守权势的人，又如何舍得再重头去做个县令？别说是上县的县令，就是号称大汉第一令的洛阳令，那动辄得咎的烫屁股官位也一定抵得过一任边郡太守了。
………
冲杀到传舍前面的只是小股的教民，面对着郡兵中的精锐，也算不上是敌手。几个冲杀下来，这些小股的教民立即就被杀退，也就在这个时候，四周都有蹄声响起，一队队的人马都涌了过来。
把亲兵喊住了，这几位太守却还是愁眉苦脸地对着兜圈子拉起了磨。大师都是一脸的沮丧，也不晓得该说甚么。作为边郡太守，范津与马艾倒是胆气壮一些，从速一拉段罔的手：“乐泉兄，乱事已起了，在此坐对愁城也是无济于事！我们先合兵一处，率军冲杀出去！那些叛贼似只是小股，当不起我们率精兵冲阵的！”
这个声音，坐镇张掖郡好些年的段罔从没有少听过，但是从没有像明天如许，从那嘶吼声入耳出如许的嗜血猖獗意味！
段太守心机就这么漫无边沿地飘开去，还不忘随口向陪侍的家人叮咛下去：“这几天气候变得太快，拿我的名刺去姑藏衙署，让他们给我的那部亲兵多添一些补给，盐菜伴食和御寒炭火都不成少！出来这么些日子了，如何比来这两天，黑水城那边都没了联络？是不是刘闯那厮，趁着老夫离城，又想着要和郡廷争权？一个远支的宗室，也太不晓得天高地厚了些，等老夫归去，再好好给他一个尴尬。另有阿谁姓魏的小京官，不管他是谁派过来摸索老夫的，也要教他尝尝短长，张掖，是老夫的张掖！”
被他这般催促，李参和马艾沉沉吐气，翻身上马，领着亲兵就筹办向刺史府方向分开。
“合兵”这个词，倒是提示了段罔，他猛地将头一点：“对，合兵！大师合兵，大师合兵退守刺史府！”
说到这里，段罔环顾着几个同僚神采：“诸位，是走是留，你们也快拿个章程！”
范津站在原地，猛地一顿脚：“时势如此，另有甚么可说的？待范某搬来救兵，再回师剿了这些背叛！”他一面发誓，一面也跳上马，朝着刺史府方向退去！
段罔第一个回过神来，一声高喝：“穷寇莫追，都撤返来！没有本官的军令，不得擅动！不然，就定个临阵脱逃的罪名！”
底下人领着他的号令，仓促下去了，段罔坐在几案边，望着博山炉里袅袅升起的烟气静思了半晌，却感觉身上有了些凉意。他自失一笑，朝着四周招了招手，天然有好几个比他小了几十岁的侍妾拢上身来，贴胸贴背后给他御寒。
几位太守就这么焦头烂额地凑到了一起，身边有亲卫们簇拥戴卫，相互对望一眼，神采全都乌青乌青的，也不晓得是气的、惊的还是大冷的雾天冻的。这浓雾里，极目一望看不了几丈远，是最倒霉于交兵的气候，可说是天时已失，兵法上就该死力制止的环境。
他的话，立即就被段罔打断了：“此事却易措置，你我率军与梁刺史合兵一处，若真有雄师来犯，先杀出城去，奔安宁郡，也比坐困此地要强！就算失了姑藏城，我等并非武威太守，可没有守土之责！就算过后究查起来，如何样也怪不到你我头上……至于本地百姓，那也只好怪他们命数不强，该当有这场祸事！”
……
是祆教和羌人！
到了这个年龄上，人的觉也少了，也要讲究惜福养身了。随他来姑藏城的侍妾、僮仆，只是在这姑藏传舍专供两千石别馆中服侍的都有几十人，分班听用，不敢稍怠。
真不清楚这个天下要朝着哪一步去了，要还像之前那样该有多好？每年给洛阳城里那几个阉货塞够了贡献，在本身治下就是跟着本身肆意妄为。如有敢弹劾本身的言官清流，直接栽一个党人余孽的名义就能等闲告结束敌手。
这些莺莺燕燕才刚拢上身来，就听着传舍内里有一声声嘶喊，直透进二千石别馆里来。那声音透过浓雾，倒是再清楚明白也没有了，而声音也越来越近，仿佛整座姑藏城都被这阵嘶喊给覆挡住！
“退守刺史府”这个词儿，让统统人都是一愣，陇西郡太守李参倒是立即一拍大腿：“乐泉兄说得有理！雾中倒霉久战，更难知叛贼真假。现在我等当以静制动，先立于不败之地！此即孙子所云，‘先为不成胜，以待敌之可胜’之理也！”
他们这几个太守带来的亲兵加起来倒是够编成一军，可这些精锐的亲兵可说是他们在这场没头没脑的大乱里独一的希冀。这个时候，还要靠着这些兵来保护呢，这个时候也不要考虑平叛的事由了，先庇护好他们本身为妙！
但是京畿的窜改永久那么猜想不到，不过转眼之间，覆盖在这个帝国上头、把这片东亚最强大国度阴沉覆盖起来的那层黑幕，就这么被人硬生生地扯碎了去。几天前还是权势熏灼、让段罔这个执掌着一郡之地、杀生予夺的二千石太守都不得不害怕下拜的十常侍，转眼间就变成了雨后碰到骄阳的蘑菇，将身家性命连同宗族翅膀，一道变成被风一吹就散的齑粉！
姑藏传舍中的两千石馆舍，并不敷应刺史梁鹄召请的这些各郡太守居停的。除了段罔以外，另有好几位郡守都只得在周遭富户、朱门家中暂居。干脆这些郡守的居停离着姑藏传舍不远，也都赶得及到来。
将一碗鹿乳饮干，又任着侍妾将本身沾了乳滴的胡子擦洁净，段罔点点头，表示这些环抱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退开。
再顾不得身边尽是软玉温香，段罔猛地就站了起来，把拢在他身上的侍妾们掀翻了一地！
张掖太守段罔，镇守一郡也有好些年，从北海郡寿光县到凉州张掖郡这么绕了一大圈，最后终究得了一个二千石的张掖太守。可这一场宦海沉浮下来，也开端有了些秃顶的迹象，年事在那边摆着，幼年时候精力抖擞彻夜视事，现在想起来，都像是梦一样。
这个几近完美的宦海次序，却在这一年的春季，被宣布了死期。被打压了多少年的清流党人们开端复起，以洛阳为中间，一场场新的政治清理正在有条不紊地朝着四方推行。总有一天，这场风暴会超出函谷关，朝着凉州扑过来，而在那之前，如何样都得选好一条够粗够健壮的新大腿……
最早赶到的是陇西郡太守李参，北地郡的太守范津连同敦煌郡太守马艾稍晚一步，这几队人马汇合下来，段罔也总算是在传舍前露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