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金谷花前绿珠歌（七）
这两个武官起哄，那桑飞虹只是面上难堪，也未几话，只是把头一点，就要引着她五湖门的弟子退下去，只是那紫衣少女夹在一众五湖门弟子中间，忽地回过甚来望了一眼，倒是先望凤天南，后看魏野。
何思豪这捧哏扮的好，那佟游击起首鼓掌道：“是极，极是，五湖门本来就是江湖后代，不拘俗礼的。我看这位道长好个边幅，必定是武林中的名宿，五湖门的女弟子婚配上去，也不算是屈才了。不若今晚就做个小落第，也算成绩一桩江湖中的嘉话。凤翁，你看如何样啊？”
提及点戏，不但何茗在这上面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胡斐这十八年来除了苦练家传技艺，又何曾花上三五天日子端庄看过甚么戏？
想到这里，他本来要凑趣魏野，点一出《吕洞宾三醉岳阳楼》或是《宴清都洞天玄记》如许的神仙戏，倒是一时候改了主张，起哄道：“既然魏道长点了一出《思凡》，那兄弟我干脆凑个全套，再点一出《双下山》，让一个孤零零的思凡小尼姑找个俏郎君做起来人家可不是好？只可惜本日没有甚么高僧，倒只要一名仙长，不晓得那思凡的小师太肯不肯呢！”
魏野随即也不看戏单，只将目光向这班歌女上望来。
这一文一武点过了戏，早有凤家的管事将女梨园子的班主和一班女伶人引上了石舫来。
桑飞虹娇笑一声，向着凤天南福了一福道：“五湖门有本日，全凭凤老爷的赏识。既然本日我们五湖门来为凤爷献艺，一应端方也还是免不了的。同知老爷点了一出《宵光剑》，那是汉朝大元帅卫青的故事，小班便先从功臣宴一折演起好啦。”
说到这里，仙方士目光一扫却正见着这桑飞虹的身后一众女伶间有个紫衣少女，生了一张瓜子脸，双眉苗条，肤色微黑，却不掩容光娟秀，在一众少女当中模糊有鹤立鸡群之势。
凤天南便向面前这几位高朋先容道：“这位桑班主，闺名唤作‘飞虹’乃是凤阳府五湖门的新任掌门人，这五虎派、五湖门，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五字。这五湖门世代卖解为生，旁人却不晓得，五湖班的歌女更是独步天下，倒比淮扬苏杭的梨园更高出几个头来。若不是老夫在江湖中另有几分薄面，只怕桑娘子还一定肯来临舍间的。”
望着这少女，魏野眉头一蹙，却向着这紫衣少女一招手道：“这位紫衣女人姿容不俗，身上别有一派不染尘凡的逸气，想来便是五湖班的台柱子了。魏某也不点旁的大戏、小戏、杂戏，也不要生净末丑，也不要锣鼓，只用胡琴箫管，请这位女人为魏某唱一出《孽海记》里的‘思凡’好了。”
但是凤天南家里招的这个歌女班子，倒是重新高低一水儿的坤角儿，就连班主也不过是个二十一二岁模样的女人，身穿淡黄罗衫，下着翠绿裙子，肤色白嫩，端倪间很有几分勾人的风味。
只要魏野取过戏票据，略翻了几下，见着上面剧目极多，除了三五折的杂剧小戏，那几十折的传奇大戏也很很多。仙方士正在看戏单的时候，李瑞麟已经先点了一出《宵光剑》，那佟游击也点了一出《双官诰》。
倒是何思豪自发掌控住了魏野的身份，倒是感觉有理：“这端木道人乃是宗室后辈，那个不知，哪个不晓，似如许的八旗朱紫都是最讲究听戏的。他固然号称削发做了羽士，但是又立了这么一个款项帮，想来也是个脑筋极活分的人物，又如何是甚么清规戒律能够拘束起来的？伶人行里有句老话，叫做‘旦怕思凡’，凡是唱小旦的，都晓得这一折思凡不好唱，最见常日工夫。但是唱得好思凡，便必然是个名伶了。莫不是这端木道人又起了朱紫道子，要捧一捧这个丫头？”
何茗鄙人首听得不明不白、糊里胡涂，扭头去看魏野，却恰好仙方士点了点头说道：“《宵光剑》是武人在顿时封侯，《双官诰》是文士的笔下功名，这两出戏点得好，再切题没有的。只是点戏就如同作文，也要讲究一个起承转合，两位贵官已点了戏，我若再点一出郭汾阳七子八婿拜寿的《满床笏》便俗套了，不若……”
雍乾年间，歌女班子在北面已经差未几绝了迹，梨园子里不但生、末、净、丑四大行当都是男人，旦角也全都是从小教养的小倌。上到八旗亲贵，下到秀才举人，捧伶人、玩小倌已经成了民风。驰名的梨园子都兼着相公堂子的名号，班主就是堂主，班子里的伶人就是相公，不但唱小旦的要出来陪酒，那些小生、武生乃至须生行当的伶人也不能免俗。
李瑞麟心道：“那《孽海记》说的是和尚、尼姑，不耐庙门贫寒，双双私会逃下山去的故事。特别思凡一折，演的是小尼姑怀春，在佛前动了凡心的事情，岂是你一个道人所应当看的戏文？实在是岂有此理，凤天南当然不干不净，你这等不守清规的道人也并非是甚么善类。”
魏野只是笑笑，并不答言，倒是将目光转向坐在本身下首的胡斐。却发觉本身这个新认下的小兄弟只是杯来酒干，并没有在乎这一伙卖艺兼卖笑的五湖门女弟子。
这话一出，不但桑飞虹面上有些绷不住，就连李瑞麟和佟游击面上都有些古怪。
也只要南边，稍稍能见一点前明歌女班子的陈迹，常常也不比相公堂子洁净多少。写剧度曲的文士，带着歌女班子跑船埠，一边卖戏票，一边卖皮肉兼职龟公，固然为士林鄙夷，但是却实在是个好买卖，如许的混蛋秀才就数淮扬盐商的清客里最多，身家也比平常傍友相公高出一个头来。
何思豪哈哈大笑道：“公然是魏道长俊雅风骚，引得才子回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