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804章
顾少白闻声本身笑了一声,亦用人言回道:“三界崩塌,天道逆行,如何得避,避之何方?”而后再不言语,拂袖跪下,朝头顶石像行三跪九叩之礼,而后施施然回身,向身后独一的出口果断迈去。
但是也仅仅是相像罢了。
吟咏之声轻柔缥缈,调子古朴,唱词差异不似人言,入耳不断,牵出心底久违的大哀大恸,却也不测埠有复苏人魂的服从,毕竟有哀有恸,才气让人觉着好似还活着。
石门局促,门后有光,一人背光而立,看不清端倪。按捺下心底的雀跃之情,顾少白并步上前朝那人伸脱手,觉那人掌心暖意如旧,身形亦有股说不出的熟谙感。
男人一惊,不及多言,跟着那素鲤跳进了池里,溅了旁观的顾少白一脸池水。顾少白懵了一瞬,随即回过了神,暗道这少年眼下一点泪痣,面貌已有浓烈的熟谙之感,看他化身素鲤,背上几点墨痕,不恰是鲛珠里西极池内的那条吗?
顾少白立在石室中心的高台上,一尊大得出奇的石像高悬台上。石像由三部分构成,各不相连,亦无任何支撑,兀自浮在空中,正中是一颗水蓝色的珠子,高低两尾白鲤呈环状首尾相接,与西极池的接引阵法如出一辙。
顾少白有些利诱,又有些恍然。他仿佛附身在了别的甚么人身上,身临其境别人的经历,可周身熟谙的灵息又让他感觉站在石室中的确切是本身,只是偶尔间灵魂出窍,神识脱出肉身,冷眼旁观另一个本身罢了。
少年愣愣的,一脸茫然,只看出了男人面上的去意,狠狠推了男人一下,回身化作一条素鲤“扑通”一声跃进池中。
顾少白想着想着,神智开端恍惚,滔天的怒意垂垂从躯体中抽离,五感愈发淡薄,直至远处飘来一阵古怪的吟唱。
好久后,吟唱渐入序幕,待最后一字吐出,周身灵息微微一颤,有人来了。或者说,有不属于这人间的幽魂被歌声呼唤而来,如风轻拂而过,绕着顾少白回旋了一周,空灵的嗓音缓缓在耳畔响起。
时如逝水,斗转星移,沧海桑田。高岭下沉,海水上涨,徒留一座孤岛。在幻景中沉浮一遭,仿佛一夕老了千万岁,顾少白恍然回神,被颊边光滑的触感惊得一颤,侧目一看,虎蛟铜铃大的眼睛骇然在目,虽形貌凶悍,却无伤害之心,反倒埋头蹭了蹭顾少白的肩膀,似有奉迎之意,哼哼哎哎拱个不断。
少年两指一弹,将变幻出的笔往男人怀中推去,撞到男人胸膛,“啵”地一声炸成一团水花,
顾少白抬手摸上蛟头,心底缓缓响起一个声音:“辛苦你了。”
少年哼哼了几声,讷讷地点了点头。
顾少白临渊而立,勉强压下脑中的眩晕感,忽闻背后一串簌簌声响,由远及近,像人的脚步声,一个轻,一个一重,一个跳脱,一个沉稳,明显白白有两小我。
巨怪哭泣一声,其中悲戚不忍一闻,又有万分欣然,似重负得卸,欢畅地绕着顾少白游弋一周,肉身垂垂鼓胀而起,“嘭”地一声炸成一团血雾,消弭池中不复于世。
顾少白转头,见雪地里一大一小牵动手缓缓行来。大的阿谁是一男人,身形颀长业已成年,广袖宽袍雍容不凡,眉眼稍显凌厉,神情却分外和暖;小的阿谁高不及男人肩膀,身量薄弱,看模样还是个少年,懵懵懂懂的有些呆傻,虽不机警仍旧贪玩,胡天胡地到处乱蹦,常常遇着男人佯痛斥责都如风过耳,不懂察言观色,亦不知装乖奉迎,乃至误觉得那是夸奖之意,反而闹得愈发欢娱,实是教人无可何如,只得面上由着他去,公开多加关照。
身为法器的器灵,与法器拘束深厚,如若回到鲛珠当中,怎能没有感到?再说宁湖衣,若一早存了将他收回鲛珠内庇护的筹算,又何必多此一举将他推向水怪口中?
少年先一步来到池边,拽着男人的手要往池里去。男人吓了一跳,从速将人拉了返来。少年不依,当场闹起了脾气。男人好言好语地劝了几句,惹得少年愈发心急,仿佛口不能言,额头都冒出了汗,甩开男人的手当空一抹,一股清泉从他掌中涌出,翻滚着变成了一支笔的模样。
少年听到水蛇鸣叫的声音,抵不过猎奇,从男人怀中冒出头来。男人见他瑟瑟缩缩敬爱非常,忍不住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亲,安抚道:“这是用你的精血和灵息化成的守灵,认得你,不会伤你的,别怕。”
“啊!”小鱼疼得口吐人言,鱼身一沉变回了少年的模样,手忙脚乱地扑倒男人怀中,死死埋着脑袋再不肯出来了。
顾少白蹲下来冷静旁观。
男人拂开鱼尾,仿佛懂它心中所想,笑道:“傻了不是?这处所只要你进得来,哪会被旁人抢了去?”
少年皱了皱鼻子,苍茫了一瞬,目光又落到那支笔上。
蓦地从歌声中惊醒,顾少白恍忽了半晌,后知后觉地发明本身没有葬身鱼腹,而是高冠华服地立在一间石室当中。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来往不断,顾少白淡定如此,情意坚如盘石,那声音说着说着,怒意骤起,震得石室颤抖不已。顾少白涓滴不惧,安闲应对,能感遭到那声音渐失咄咄之意,无可何如地闪现出一股疲态,半途沉默好久,偃旗息鼓前话锋一转,口出人言道:“世道唯艰,前路不卜,入邪?避邪?”
男人追上小鱼,跟着它游到了池心,而后埋头往下潜去。一支流光溢彩的笔悄悄躺在池底,小鱼摆了摆尾巴,围着那笔转了三圈,又游回男人身边,拿尾巴扫他的脸。
那是一种非常奇特的说话,吐字绵连,如珠如玑,带着些许迷惑,顿挫顿挫地钻入顾少白耳中,可惜一个字都听不懂。待那声音稍稍停顿,顾少白听到本身张口,开端用一样的说话与那灵魂扳谈。
一大一小相携远去,背影隐没在雪地中垂垂消逝。顾少白展开眼睛,池水刹时清透如镜,一蛇一笔已近在面前。
入水才知本身莽撞了。明知这是幻景,竟还被勾得失了明智,真不知该说本身甚么好了。可转念一想,另有比葬身鱼腹更坏的事吗?随即豁然,奋力扒开池水往前游去,何如水下宽广无边,早没了那两人的身影,顾少白懊丧地闭上眼睛,哪知柳暗花明,一人一妖一言一行竟毕清毕楚地展现在了他面前。
黑蛇摆了摆三角脑袋,缓缓从甜睡中醒来,伸展开长尾,身躯一滑,漫无目标地在池中逡游兜旋。千万年晃眼而过,蛇身垂垂抽长,腹生四足,爪如利钩,背覆鳞片,脑袋大如鱼头,唯鸣声稳定似鸳啼;笔落池中,在池底生出根来,抽枝展叶,渐成参天之势,久之独木成林,绿意连缀成片,将萧瑟的孤峰一点一点粉饰完整。万籁俱寂,无音无踪,只落雪如初,将此人迹罕至之地愈发藏得深不见底。
顾少白猎奇得不可,想了想,倾身潜入水中。
“好好好都依你,莫急。”男人边说边伸脱手指戳了小鱼一下,从鱼肚子里抽出一缕血丝,又往小鱼周身一抓,汲了些灵息出来聚在掌中,张口念起咒文来。
“吾儿……”石像低鸣,颤抖着递来一声感喟,如烟如幻几不成闻,却似当头棒喝,直击顾少白元神,身躯不由自主地一震,视野突然一昏,一阵天旋地转后,周遭又变了一副模样。
少年咧嘴一笑,似恶作剧得逞,暴露两颗尖尖的虎牙。男人拂了拂袖襟,并未愤怒少年的鲁莽之举,反倒略感讶异,开口问道:“给我?”
顾少白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感觉非常风趣,但是心底清楚地晓得这一大一小两人包含周遭一景一物全然没有涓滴灵气,不过幻影死物罢了,固然实在得似曾了解,仿佛有那么一个时候,此情此景确切真真正正地存在过、产生过普通。
古怪的吟唱不断于耳,像在记念。顾少白皱了皱眉,发明歌声出自本身口中,嘴唇没法节制地张张合合,绵绵不竭地泻出陌生的调子,试着闭了闭嘴,果然闭不上。
小鱼愣了一下,仿佛极分歧意男人所言,急得直吐泡泡。
“你的东西,给我何为?”男人发笑,摸了摸少年的脑袋,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兀自哄道:“还当你闹着过来是要做甚么,还惦记取池里的东西呢?看来这东西果然与你一脉相承。倒是个宝贝,就是太霸道了些,冒然启出来怕是要伤了你。乖了,等你长大了再带你来,好不好?”
直至两人上了岸,少年仍旧扭着脑袋看着池心不肯转回,男人没法,从乾坤囊中取了颗金球出来抛进池中。金球当空散成万缕金丝,似一张大网罩落湖面,不消说,定是下了另一道结界。少年看他如此,这才放心肠址了点头,回身随他一同分开。
绝壁陡壁,一泓清池,落雪纷飞,皑皑一片。这回顾少白熟谙了,是西极池,遗憾的是仍非鲛珠以内。
“莫担忧了,它会代你守着的。”看少年面上仍有不舍,男人抬手捏了捏少年的脸颊,指指那蛇,又去捉少年的手腕,拉着他调头折返,哄道:“乖,归去了。”
石室非常宽广,由大块青石所筑,四周图腾雕凿精彩,顶上绘着青碧色的壁画,空中由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铺就,幽光莹莹并不暗淡,乃至能称得上敞亮,却模糊满盈着一股厚重的压抑感,像一间连通阴地的墓室,无声地顺从着任何活物的到来。
将男人胸前的衣袍沾得湿透。
男人抱着少年,口中咒文不断,念了好久才停下。待咒法得成,掌中的灵息和血丝化成一条玄色水蛇,摇摇摆晃地游到池底,顺着笔杆回旋而上,哀哀地叫喊了几声,而后朝少年点了点脑袋,头一歪伏在笔上睡着了。